“龙凤醉的故事,发生在五百年前。那时乃神界三公主与凤凰十七公子喜事。三公主乃神帝神后么女,两神对她自是百般呵护。花绽酒楼那时已是六界闻名的酒楼,神后便重金聘请酒楼充当喜宴掌厨。”
“这龙凤醉便是三公主与十七公子的合卺酒。”
“三公主真身为龙,怪不得叫龙凤醉。”温佳言如是道。
“敢问……两位神君是新晋上来的?”祈天开口问道。
温佳言点头,“我与这位神君刚飞升百年,对这之前的六界之事略不熟,还请小兄弟莫见怪。”
“没事,来者是客嘛。”祈天略不好意思,幸好朝生极其喜爱杯中之物,这龙凤醉的故事,他也是昨天才听闻。
“祈天!”
“来了!客官,我先去忙了。”
“去吧,我也不碍你了。”
……
值夜班并无祈天想象的困难,起码客人都比早班的好相处,他还结识了一对狗男男——没错,就是温佳言和庄烨梁。
……
正当祈天睡得正香甜时,一声巨吼将他叫醒。
“谁!谁!”祈天直接从床上滚下,满脸惊慌。
“我!”寄春君高傲的声音自脑袋里传来。
祈天呼出一口气,“原来是寄春君……找我有事吗?”
“有事吗?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辰了!还不下来帮忙!要被辞退啊!”
祈天望了望日晷,连忙从床上弹跳起来!
妈呀!辰初三刻了!
他用最快的速度换好衣服,洗漱更是随意,掬水往脸上泼几次,牙刷上下左右各三次就当洗漱完毕。
……
下楼时过于匆忙,忽然脚下踩着了跟棍子,他直接跌坐在地上。
祈天发出悲鸣,“嗷……是谁放棍子在这里啊……”他蹙眉摸了摸受伤的臀部,起身打量罪魁祸首。
却发现,原来不是棍子,而是一根通身血红色的骨笛。
他忍不住拿起查看。
骨笛做工粗糙,历史悠久,像是文物。
正当祈天想得入迷时,寄春君气急败坏的声音再次从脑海里传来:“祈天!”
“啊!我现在就下去!”吓得祈天一个激灵,下意识将手上的骨笛收入衣襟中,连忙跑下楼,想着等下吃午饭时再问是谁的东西。
……
“柒号桌,一锅琉璃鳖汤和煎鸽肉。”祈天跑回厨房报单。
“火坤鸽在板上,记得大小要一样,不要乱切。”拒霜刚说完,手上的紫桦鹫便起锅。
祈天连忙应下,拒霜前几天才教他解火坤鸽,他学习能力向来很快,即使这是他第一次‘出师’,也解得不错。
祈天将解好的鸽肉递给周盈后,自己又到一口大锅前盛汤。
琉璃鳖汤需要熬一天一夜,基本上就是今天熬明天的份,如今祈天盛的,便是昨天拒霜提前熬的。
火坤鸽本身属火,熟的速度极快,周盈翻煎几下,便让祈天拿来碟子,将煎得金黄色,香味浓郁的鸽肉夹入碟中。
祈天端着琉璃鳖汤和煎鸽肉到柒号桌。
忽然,祈天胸口发热,手抚上发热处,那是放置骨笛的地方。
“小二!炝豆腐和醉虾!”
“好咧!”祈天不多加思索,连忙回后厨报菜。
……
花绽酒楼能闻名六界最大的原因便是它与众不同的每道菜。
一道普通的炝豆腐都特别有名堂。
所谓‘炝’,指食物焯水或过油后捞出,趁热浇上调料卤汁,然后再在上面浇上热油。
炝豆腐,将豆腐切丁,用开水焯透,沥干水分,装盘。
置姜丝和葱段于豆腐上方,浇上热油。
花绽的炝豆腐和一般做法相差不大,但它的重点在于——豆腐和浇上的热油。
花绽的豆腐由大白黄豆磨成的豆浆做成。
大白黄豆是佛界的特产,由大白黄豆制成的豆腐比一般豆腐更为滑嫩爽口,是佛界一等一的美食,称之为‘珠’。
……
热油用的是萼花生油,焰牙花花瓣下部的一圈褐色小果子,便是萼花生。
一朵焰牙花的萼花生不过十二三颗,一瓶的萼花生油至少需要上千朵的焰牙花,加上它气味清香,特列为天价调味料。
……
“伍号桌的炝豆腐。”赏客将豆腐递给祈天,“小心别烫着。”
炝豆腐是花绽名贵的菜肴,祈天还是第一次见,好奇地多打量几眼。
那是只小白猫,道行不高,猫耳和猫尾在空中晃来晃去。
大概是妖二代。
祈天如是想。
……
原以为胸口的热度会慢慢消散,未料它倒是越升越高,祈天好几次想敞开衣裳看看是发生什么事,但酒楼客人数不胜数,他忙得连喝口水的机会都没有。
不知是不是热得过度,晕眩朝祈天袭来。
“没事吧?”路过的芙蕖担忧问道。
祈天脸色惨白,“没……”
拒霜道:“你先休息吧,也快到午时了。”
“……好。”
……
“以言德于民,民歆而德之,则归心焉。此乃吾之长女,便取歆为名。”
“吾心悦于你,不知你可愿陪吾共游山河万里,共赏四时?”
“天地为证,我承曲定不负你。”
“歆儿……别睡……”
“歆儿,你看看我,看看我们的孩儿……”
……
好几道从未听闻的声音蓦地在脑海里响起,炸得他一片昏眩。
头越发沉重,最后他支撑不住,往地上重重摔去。
“祈天!”芙蕖惊得大叫。
“怎么回事!”拒霜连忙跑来,“寄春君!过来看看祈天!”
寄春君探了探祈天脉搏,蹙眉道:“脉象紊乱,像是禁术反噬之果。”
周盈亦蹙起眉头道:“祈天只是普通人,连修士都不是,怎会遭禁术反噬?”
“这我就不知道了,他暂无性命之忧,但时间久了,我也不敢保证。”寄春君收回手。
玉茗疑惑,“祈天胸口处是不是收了什么东西?”她指着,祈天胸口处散发出淡淡红光。
寄春君道:“我看看。”说完,他拿出了那支骨笛。
周盈脸色难看,连忙摸了摸袖口,发现原本该在的东西不见了,道:“是闇啸笛。”
此话一出,众花的脸色瞬变,赏客道:“闇啸笛不是由你保管的吗?”
“大概是不小心掉了……”周盈连忙收起,“祈天大概是遭闇啸笛上的怨魂入体。”
拒霜沉重道:“这可如何是好……”
闻讯而来的朝生道:“闇啸笛是晓先生给的,他应该有法子。”
芙蕖不赞同:“晓先生的煞气极大,连我等亦无法轻易靠近,祈天不过是肉体凡胎,怕是无法承受那煞气。”
玉茗叹气:“唉,怪就怪我们法力低微,无法驱除怨魂。”
众花沉默了好一会儿,赏客打破僵局道:“不如以檀姜、紫霜竹和金兆枝熬成水,让他先服下吧。”
“再加天蓬山上的雪水。”芙蕖从腰带间拿出小瓶子。
周盈道:“愿这些清心化煞的天才异宝有效吧。”
……
喂祈天服下汤药后,众花决定轮流看守他,以防他病情恶化。
其实祈天并不如众花想的那般痛苦,他现在正处于奇妙的梦境里。
……
梦境里有很多人奇装异服的人,仔细一辨,那是上古时期的装扮。
他在的地方是产房,不一会儿,孩子呱呱落地,一名仆人装扮的女人连忙跑出房,他隐约听见她喜庆的声音:“恭喜王上,王后诞下一女!”
那位王上推门而入,他走到虚弱的王后身边,握住她无力的手,满怀爱意道:“辛苦王后了。”
“不辛苦……”仆人将孩子抱给二人,王后抱着女儿,逗弄了好一顿饭的功夫。
“王上,快给孩儿取名吧。”王后如是道。
王上想了想,道:“以言德于民,民歆而德之,则归心焉。此乃吾之长女,便取歆为名。”
……
接着的画面飞快而过,祈天不知自己所在何处,只好将眼前的画面当成3D电影来观看。
……
“这是曲孚王叔的大儿子,承曲。”王上抱着七岁的歆,介绍眼前十二三岁的承曲。
歆挣开父亲的怀抱,来到承曲面前,一下子就喜欢上了他。
小孩子的喜恶都是根据事物的外貌来判定,身为大王女的歆是看着美丽事物长大的,承曲长相俊美,因年纪尚小,容貌稍显稚嫩,若是长开来,不知要迷死多少女子,歆第一眼就看上了他。
……
承曲与歆的房间相邻,歆又爱缠着承曲,两人形影不离,几乎就不见他们单独一人的时候。
承曲读书的时候,歆在一边等他;承曲练武的时候,歆在一边等他;王上考察承曲的时候,歆还是在一边等他;承曲到其他地方查看时,歆依旧在王宫里等他。
等着等着,她习惯了等他的日子,安静地站在一边,专注地注视他,无声地追逐他。
春去秋来,大雁南飞,歆迎来了她十五岁的生辰。
……
承曲自袖中拿出一根雕工粗糙的骨笛,单膝下跪,将骨笛递给歆,满眼温柔深情,“吾心悦于你,不知歆儿可愿陪吾共游山河万里,共赏人间四时?”
歆自然是满心欣喜。
在他们部落里,若是要求亲,必须以骨笛为信物,要女方点头了,婚事方才成。
……
祈天瞪大眼睛,他没记错的话,承曲和歆是堂兄妹吧?
这可是乱伦啊!
不对,人伏羲和女娲还是兄妹呢。
上古的婚嫁本就是越亲近越好,他计较什么呢?
话说,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啊,他不会要一直看着承曲和歆,一直被喂狗粮吧?
……
两人的婚礼很快举行。
在喝合卺酒时,承曲执歆手,满目坚定,“天地为证,我承曲定不负你。”
祈天怕死见两人活春宫,幸好这夜很快过去,他也没见到什么。
……
两人婚后,如胶似漆。
三年后,王上因病逝世,承曲继位。
……
承曲管理的麇部落,因水源逐渐干旱,不得不抢夺其他部落的水源。
连年征战,承曲率领的麇部落,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五年间一连拿下了四五个部落。
……
承曲坐在歆房中,歆轻吹响骨笛,清越的声音让人不禁陶醉其中。
“我以无瑕的海水炼制骨笛,望化你身上的煞气。”歆放下嘴边的骨笛,握住承曲的手,“部落水源粮食充足,别再开战了。”
承曲回握歆手,“别担心,这一带的部落只剩下七个,我定能拿下它们。”
……
又是三年,承曲拿下了三个部落。
歆还是一如往常,在王宫里等着他回来,为他吹上一曲。
承曲拿下越多的部落,手上的人命越多,身上的煞气越多,至此,骨笛已无法奏效。
越来越多的怨魂缠上了承曲,他噩梦连连,重病缠身。
无奈,歆只好以血炼笛。
歆贡献的血越多,骨笛的威力就越大。
很快,承曲痊愈了。
歆不想他担心,没把事情告诉他。
“别再开战了。”她还是如此劝解他。
“还只剩下四个部落,等我,很快就好了。”承曲依旧坚持。
……
大概是承曲造孽太深,歆怀孕三次,三次都保不住。
第四次怀孕时,歆下决心,无论如何,这次定要把孩子生下。
这次的孩子似乎跟歆有缘,六个月了,依旧平安无事。
但歆却有事。
因她数次以精血炼器,身体虚空,大夫说她身体虚弱,若是坚持要生下孩子,极有可能一尸两命。
歆却坚持要生。
她的身体她很清楚,她已时日无多。
手抚摸上微微凸起的腹部,歆眼神温柔。
而歆怀孕的消息,并未传到正在行军打仗的承曲耳里。
……
“歆儿!”满身血气的承曲推门而入。
歆为保孩子顺利出生,将全身的灵气灌注予他。
她的身体状况本就不好,一直靠深厚的灵气吊命,如今只能无力躺在床上。
“承曲……”歆轻轻叫着他的名字。
“大王,这是大王子……”产婆把孩子报给承曲,他看都不看一眼,直奔歆。
“歆儿……会没事的……会没事的……”他无助地低声道,方才大夫与他说,歆已回天乏力,他不信,妄想以灵气替她续命,饶是他灵气再高深,谋略再强,依旧留不住她。
歆还想说话,却一句完整的句子都说不出,她伸出手想要抚平承曲紧蹙的眉头,却只能倒在了他怀里。
“歆儿……别睡……”承曲叫唤着她,“大夫!你快救醒王后!”
大夫战战兢兢道:“大王……王后已去……臣……”
“歆儿没事的……”承曲魔怔般,让人抱来大王子。
他温柔道:“歆儿,你快醒醒,快睁开眼看看我,看看我们的孩儿……”
大王子哭闹不止,像是哭着要母亲抱抱他,却叫不醒母亲。
……
歆死后,承曲就像发了疯似的,无休无尽地对外征战,孩子扔给王宫的人照看。
他将骨笛随身携带,月亮高挂的时候,太阳东升的时候。
哪怕万剑穿心,他依旧握住它。
温热的血浸染了它,承曲无力望天,想起了好久以前的事。
……
“我定要嫁一名绝世儿郎,他得以万里江山为聘,我才嫁予他!”
那时歆的戏言,悄然在他心中扎了根,一开始,他真的是为了让歆高兴,后来,血色蒙蔽他眼,不知何时遗失本心,忘了为何而战。
江山万里又如何,说会等他的人已经不在了。
……
戏已落幕,惟一的观众祈天悄然看完。
承曲不知歆真正的死因,就如歆不知承曲为谁而战。
在两人仅有的三年欢乐日子里,歆曾谱一曲,曰歆曲。
轻快脆响,让祈天都不禁拍手叫好。
次次承曲回来,歆都会吹这一曲,从开始的轻快,到最后的沉重。
歆曲,欣喜的曲,他从未想过这两人的下场会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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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以言德于民,民歆而德之,则归心焉”,出自《国语·周语下》。
2.辰初三刻,早上七点四十五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