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見到洛舞謦是在當年他剛加入泣雪教沒多久。那個時候前任教主帶他去見這位年紀輕輕便已繼任宮主之位，且修為僅有合體中期的洛舞謦。他對他的第一印象，就如同現在這般，只有「妖孽」、「美艷」這種詞彙才能用以形容。

他甚至還記得那會兒洛舞謦對他不理不睬，反而對當時同樣被強行帶過來的江語軒甚感興趣，並不斷逗弄他。當然，淡漠的江語軒絲毫不受影響，更無視了他的調戲和挑逗。

後來洛舞謦也不知怎麼的就跟自己打成一片，甚至帶著他踏入煉丹室，還被贈予一枚九死回生丹。不過，那枚丹藥，他早就轉贈給當時與自己尚且還是情人的師兄，並救了他一命。

思及此，千槿不由苦澀一笑，輕輕搖頭，不再去多想這些前塵往事。

坐在那張滿是紅色牡丹花雕刻的紅木交椅上的洛舞謦微微瞇著雙眼，那誘人的眼神在江語軒身上來回掃視片刻，旋即唇角微勾，從那慵懶的坐姿換交換成正常的坐姿，單手托腮，翹著二郎腿，似笑非笑地盯著這個一如既往淡漠得很的劍魔。

只可惜，時過境遷，有個人卻已不在世上，他難免也感到一陣悲傷，畢竟……那個人，他也甚是喜歡，不過那份喜歡僅限於友情之間。

「真難得江公子光臨寒舍，且求見於我……莫非，你打算帶著泣雪教，剿滅那些該死的仙門百家，為溫燐報仇雪恨？」

「否。我此行目的，是邀你出席討伐周願璃的大會。」

「哦？討伐那混蛋麼？有趣，真有趣，我倒想聽聽看為何你會前來邀我，而且還帶了……嗯，咦？」

話說到一半，洛舞謦這才正眼掃視了一下江語軒身旁的幾人，最後視線落在臉色稍顯蒼白，透著一絲疲憊的林紅喬身上。旋即，他一個閃身，自那交椅上移動身子，冷不防地來到林紅喬身前並直接摟住他的腰肢，把人拉入懷中，怔得原本負責攙扶林紅喬的千重有些反應不過來。

不僅僅只是千重，就連靠得很近的單若何千槿都愣了好一會兒，江語軒倒是微微挑眉，眼神有些複雜，想是明白了些什麼。

但論誰才是那被嚇呆的，那估計是被強行摟入陌生懷中的林紅喬。他整個人幾乎是呆滯住的，且怔愣地與那仿佛想吞噬自己，恨不得把他給吃乾抹淨的眼神對上。

怎麼回事？

「你、你要幹甚！」

「美人兒你似乎傷得不輕，實在令人我見猶憐啊……來來來，我給你丹藥，你且先服下，然後……」

「咳咳！洛舞謦，你能不能矜持些？好歹你也是一代宮主，矜持去了哪兒？」

「嘖，我是宮主我最大，矜持什麼的與我無關。溫燐，你不要以為……！」

「以為啥？再怎麼說你區區一介純丹修，跟我這劍修鬥的話你也鬥不過啊！還有，那是我師叔！你是想對我師叔做什麼啊！而且我師叔年紀比你大好不好？」

千槿直接翻白眼，沒好氣地制止洛舞謦，只是他的語氣一時間忘了加以修改，故全程沒有發現到自己現在是用著與齊溫燐一模一樣的語氣來說話。沒辦法，生前他與洛舞謦格外交好，二人又喜歡逗弄江語軒，可以說是知己。

洛舞謦則在下意識地回話後硬生生截斷自己後邊未說完的話語，怔怔然地看著這個面目清秀的普通少年，並將這張臉孔的神情與齊溫燐的臉孔給重疊在一起。先不說相貌不同，修為又如此之弱，可那掩藏不住的氣質是如此的熟悉。

重點是，敢與自己這般對話的，全天下也就只有一人，只是那人……已身隕墜魔崖。

要不是齊溫燐被誅殺之前特寫了封信給他要他勿替他報仇雪恨，他早就帶著整個落花殺宮，然後再帶著其餘魔教，誓要滅殺那些自以為是的正道修士。

只要沒有那封信……沒有那封信……

「你……你是……」

「我是誰重要嗎？還有，快放開我師叔啦！啊，師叔！」

千槿懶得理會自己身份暴露與否的問題，只想著讓洛舞謦放開林紅喬，卻未料林紅喬昏厥過去，不由驚呼一聲。洛舞謦亦發現懷中人的身子忽然軟了下來，二話不說，一隻手托起腿彎處，一隻手慎入腋下抱起，讓林紅喬能夠以舒服一些的姿勢靠在自己懷中。

眾人靜默。

唯有江語軒瞭然於心。他一眼就看出洛舞謦這是對林紅喬一見鐘情，只是他沒有點破，也沒有說出來，他怕他一旦說出來，千槿可能會直接撲上去想辦法把他的師叔給救回來。

如果往另一方面去思考的話，或許，林紅喬有洛舞謦罩著，對林紅喬而言也是一樁好事。

估計沒人敢對洛舞謦的心上人怎麼著，否則就是跟落花殺宮為敵。

「他的情況不太好。是什麼把你這美人師叔給傷成這副模樣？」

一邊領著他們，一邊溫柔地把人給抱到大廳之後，順著一條廊道朝著自己的寢房走去的洛舞謦如此問道。

待把人給送入房中，好生安置在床榻之上後，洛舞謦便為林紅喬把脈，並直接把人的衣服扒開，檢查傷勢。

雖然很想制止洛舞謦這猶如採花賊般的舉止，可千槿沒這麼做，因為他知道，洛舞謦除了是個純丹修之外，同時亦是傳聞中那無人知曉其真實面目，妙手回春，專治奇難雜症洛神醫。

「此事尚未公諸於世，但我不妨說出來讓你知道。」

「我姑且聽著。」

「周願璃魔怔，徹底入魔，毀壞九絕大封，滅了素雲門，對我師叔榛檎真人趕盡殺絕但師叔僥倖逃過一劫，卻換來這一身傷。」

「鳴禽破夢劍的威力……不至於讓美人師叔傷成這般。而且，這些傷痕，帶著一絲九泉幽冥的氣息。那周願璃，恐怕習得魔功，並與他的劍道融合。」

聞言，千槿不由沉默。他確實有想過林紅喬的傷如此嚴重，或許不是鳴禽破夢劍所致，但卻未曾想過那廝周願璃融合九泉幽冥的某種魔功心法所傷。

看著臉色蒼白無血色，氣若懸絲的林紅喬，他就感到很自責。

如果當年他沒有……

「千槿，莫要自責。」

「我怎能不自責？我……如果我當初沒有說出我已經悟得劍道大圓滿，師兄他就不會因妒生恨，造成有了心魔！為此，我還得故意壓制自己的修為，不讓自己過早結丹避免師兄因此走火入魔。豈知師兄他根本就沒救了，我也死了，師尊以及其他長老師伯師叔師弟師妹他們也都死了！死在因為我而入魔的師兄手上！」

千槿情緒激動地說道，說著說著眼淚都落了下來，卻也同時無意間透露了某個秘密，一個不能說出來的秘密。

看著他因為情緒一時有些失控，淚眼汪汪的模樣，江語軒愣了一會兒，旋即下意識地抬起手，為他輕柔地抹去那一滴滴止不住的淚水。

他們都在看著他們倆，卻沒有人願意發出聲音，也沒人打擾他們。

「誰是誰非，已是前塵往事。過去的你，已死；現在的你，尚活。」

「小江江……」

「有些話，我當年來不及說出口，如今，我也不願再瞞下。」

「什麼話竟能讓你如此這般？」

江語軒見千槿已慢慢地冷靜下來，不由勾起唇角，當著所有人的面，展現出君意劍魔那不曾有人見過的溫和笑意。那張寒玉似的臉孔，此刻帶著溫柔的笑，那麼的輕，那麼的縹緲。

千槿有些失神地看著那一抹笑，直到江語軒的一句話令他徹底錯愕。

「不論前生的齊溫燐，抑或今生的千槿，我都喜歡。是的，我……喜歡你，一直都很喜歡，很愛你。」

一甲子過去，這份被隱藏許久的愛意、告白，終於得以解封，終於能夠說出來，以了那份當年來不及說不出口的心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