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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壹卷 - 第廿九章 月宮嫦娥

冬茉≪朱牆攻略≫  - 发布于2020-04-07 1:23:43am

其他·同人


這一夜天公作美,雪停了,霧也薄了,天邊的一輪明月在冬夜裡顯得格外明亮。那柔和的月光很快就把寢室裡的恆祚吸引住了。他披上了一身象牙白色的鑲銀鼠皮斗篷,走到門前廊下,對著明月想起在宮中的父母和那一抹他怎麼也忘不了的雪中嬌俏身影,不由自主地喃喃道:“距離不足千里,你我此刻是否也在同一片月光下,心中又否共有一樣的嬋娟?” 話才說完,他自嘲似的搖了搖頭,苦笑道:“對影成三人,我又是在與誰說話呢?”

這時,他身後傳來了一陣溫潤的笑聲,一轉身,便見恆禎走了出來,笑著道:“十哥是對月說,還是對影說?”

恆祚淡笑不語,半晌後,再對著明月道:今夜月光如水,雪中賞月別有一番風華。要是有悠幽簫聲相伴,再與知己好友小酌兩杯,正是人生一大樂事!”

恆禎聽了頓時臉色大變,正色勸道:“十哥祭天責任重大,齋戒期間萬萬不可品酒賞樂,您萬莫任意妄為啊。”

恆祚的臉上掛著淡淡的笑,轉身看了恆禎一眼,目光旋即回到那輪明月,眼神裡似乎透著淡淡的惆悵,身影在月光的照耀下,更是顯得無比孤寂。恆禎見他一直沈默不語,情急問道:“十哥,我是否說錯了話?若是,我且向您賠個不是。” 說著就走到恆祚跟前,深深鞠躬。

微風徐徐吹過,一片紅梅花瓣隨風飄到恆祚的腳邊。恆祚看著腳邊那片紅梅花瓣,輕輕嘆了口氣,再笑著拉起了恆禎,道:“你沒說錯,齋戒期間確實不可品酒賞樂。原也是我失言在先,又豈能怪你善意提醒?” 見恆禎仍有些不解,再解釋道:“月下東鄰吹簫,乃蘇軾十六件人生樂事之一。”

恆禎恍然大悟,點了點頭,道:“難怪我曾見十二哥對月吹簫,原還有這麼一個典故。要是十二哥在的話,他定能與您說上許多。兄弟當中,若論詩文,也就只有您與八哥,十二哥是箇中翹楚,吟詩作賦之餘,還能博古論今。當真是珠玉在側,覺我行穢。慚愧!慚愧!”

恆祚聽了這一番話後,也不禁在心中默默嘆息。那麼多位兄弟當中,就唯獨恆祥與他最為投契,若說到談史論文,恆祥總是別出心裁。要是此刻恆祥也在,兄弟二人天南地北,以史論詩,總有說不完的話,論不完的詞;他與恆禮交情較淺,只知道恆禮早在幾年前已是寧國公府各種詩宴的座上賓,談文論詩定是在他之上。想到這裡,他心中頓時打了個突,望著月色的雙眼也逐漸變得黯淡。

恆禎察覺恆祚神色有異,想起宮裡最近的風風雨雨,便挑了個無關痛癢的話題,笑著問:“十哥方才說起嬋娟,您是想與哪位佳人共有一樣的嬋娟?是宋嫂子,還是顏嫂子?”

恆祚不禁失笑道:“什麼時候也染了你十二哥那愛調侃人的毛病?” 彎下身撿起了腳邊那片紅梅瓣,眼神極為柔和地凝視著手中那嬌嫩的一點紅,笑道:“只是一時有感而發而已。” 說完就轉身推門走進屋裡了。

恆禎追了上來,偷瞄了一眼恆祚手裡的那片梅花瓣,想起恆祥私下與他提過尋梅人的事,便玩味地低聲笑道:“莫非是神女?”

恆祚怔了一下,沒料到恆禎知曉自己傾慕璟嫿的事。殊不知恆禎只知他與璟嫿賞雪看梅的事,並不知他襄王有夢,他這一怔,反而自行暴露自己的秘密。恆禎笑了笑,輕拍了一下恆祚的肩,道:“我說中了?”

恆祚見恆禎一臉玩味的笑,方知道是自己揭露自己的心事,卻也不願再搭理他,就笑著擺了擺手,逕自回到自己的寢室。

在京城的另一端,被恆祚念念難忘的璟嫿,此時也被這輪明月燃起了興致而徹夜未眠。天香齋依舊和往常一樣燭火通明,還傳出陣陣鳥鳴聲和撫慰心靈的潺潺流水聲。 已經換了一身艾綠色蘇緞寢衣的璟嫿,此刻正倚在竹窗前的暖炕上看著窗外的皓月,臉上帶著淺淺的笑。她正看得出神時,就見墨梅抱著一床純白色的鵝毛暖毯走了過來,邊替璟嫿蓋上,邊柔聲道:“姑娘,明日就是冬至了,一早還得到佛樓去焚香祭祀呢!您不早些歇息嗎?”

璟嫿瞥了她一眼,沒好氣道:“難得今日霧散了,怎好辜負了這風清月明的良辰美景?若不是寒風刺骨,我早就到屋外院子去了。花前月下,舉杯邀明月,那是何等樂事?” 再聽鳥鳴聲停了,輕蹙起了蛾眉,嗔道:“你別杵在這兒了,快去拉一拉那鳥音籠,休讓那鳥鳴聲與溪水聲停了!” 見墨梅走後,即拿起炕桌上的紫砂壺,倒了兩杯熱茶,一手一杯,對著月亮喃喃道:“璟嫿以茶代酒,邀您共飲一杯。”

墨梅邊搖頭,邊道:“天上明月如何同您品茶呢?您是太寂寞了。”

璟嫿垂下了臉,把手中的杯子放回到坑桌上,落寞地輕嘆道:“月既不解飲,影徒隨我身。暫伴月將影,行樂須及春。冬至仍未到,何時方是春?” 再看了一眼正在一旁添燈的墨梅,噘起了嘴,怨道:“你既知我寂寞,為何還不過來與我說話解悶?”

墨梅把一個剛燒好的銅胎掐絲琺瑯如意雲紋手爐塞到璟嫿手裡,再無奈嘆道:“姑娘,不是奴婢不願與您說話,奴婢是實在聽不明白您說的詩,您說了那麼多,奴婢是丈二金剛啊!” 見璟嫿一雙腳赤裸裸的露在暖毯外,便彎下身替她掖好身上的暖毯,再語重心長道:“夜裡多思無益且傷神,晚膳的時候福晉不是才說早寢以當富嗎?主君主母今日早早就安置了,就咱們天香齋夜夜不到三更不滅燈。樂道堂可夜夜都有人盯著呢!”

璟嫿努了努嘴,示意墨梅做到暖炕上,再調侃道:“還說我是你主子!我看你心裡就只有主母,她說一遍,你就牢記在心。我不論說多少遍,你都遺忘腦後。” 再轉過頭對著月光,幽幽嘆道:“到底是我人微言輕啊!”

墨梅見她故作一副憂愁的樣子,不禁“噗哧”地笑出了聲。好半晌,止住了笑後,才拉著璟嫿的手,賠著笑道:“好好好,是奴婢錯了。” 再昂首看著窗外的月亮,道:“奴婢就只知道嫦娥奔月。您說月上是否真有廣寒宮?嫦娥自己守著偌大的宮殿,是有多寂寞?”

璟嫿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道:“還有吳剛伐樹,玉兔搗藥。留在人間的后羿,對嫦娥日思夜想,日夜掛念,也很不容易啊!” 見墨梅聽得興起,隨即靈機一動,道:“說到嫦娥奔月,我且教你一首《常娥》,七言詩,簡單得很!” 見墨梅興致滿滿地望了過來,才朗朗吟道:“雲母屏風燭影深,長河漸落曉星沉。” 見墨梅一臉認真地在跟著念,又笑著繼續吟道:“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 說著,她似乎感受到詩中的孤寂傷感,眼神逐漸變得黯淡無光。她抬頭望了眼置放在櫻桃木博古架上那皇帝親賜的嵌石鍍金鳥音籠,喃喃道:“墨梅,你瞧那籠中鳥雖只能雙宿,不能雙飛,卻至少還有個伴。嫦娥呢?嫦娥孤棲與誰鄰?” 說完就對著那逐漸朦朧的月色癡癡地笑了。

墨梅雖不太通詩文,卻也聽得出那詩是說著嫦娥夜夜獨守廣寒宮的孤清與寂寞,便明白了璟嫿是憂心自己將來入宮選秀的事。她輕拍了一下璟嫿的手背,道:“這詩不好,姑娘休要再說。明兒就是冬至小年,可不興這麼悲悽!”

璟嫿轉過身,笑著看了她一眼,輕斥道:“我哪有悲悽?義山的詩怎會不好?寫得多有意境啊!”

墨梅見璟嫿笑開了,便也稍稍放下了心,看著窗外紅梅開得正盛,笑道:“姑娘,您看那紅梅開得多盛,片片白雪映著簇簇紅梅,多喜慶!白梅純潔清雅,自是好看,可白梅隱於白雪之中,就只見著那黑壓壓的樹枝,姑娘不覺可惜嗎?”

璟嫿望了眼窗外的紅梅,淡淡地笑道:“紅梅映雪香滿園,景色確實豔麗。可我更喜白梅清冽。” 她頓了一下,再道:“遙知不是雪,為有暗香來。焉能梅雪不分?” 再見墨梅說得一臉興奮,眉裡眼裡都是盈盈的笑,不禁玩心大發,揶揄道:“說來也是我這個當主子的太不上心了,硬是給你起名墨梅,真真是辜負了你對紅梅的一片喜愛!” 見墨梅被自己逗得呵呵笑,她也跟著笑開了懷。她笑著笑著,竟把眼淚都給逼了出來。 墨梅見狀,忙把自己的手絹遞了過去。璟嫿接過了手絹,見上面繡得精緻的一簇簇嫣紅色春海棠,一時想起了選秀的事,是又悲又憂,道:“來年海棠花開之時,我就得入宮選秀,待梅花再次盛開時,我會是在這裡,還是在宮裡?到時陪在我身邊與我賞月看梅的又會是誰?” 璟嫿雙眼通紅的看著墨梅,眼裡似乎有說不盡的茫然與不安。

墨梅在心中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她知道,以璟嫿的家世與才貌,是肯定會被選上,只是不知道會被留在後宮為嬪妃,抑或是指給哪位皇親國戚罷了。前路茫茫,任誰都會憂心害怕。墨梅深吸了一口氣,一臉堅定地拉過璟嫿纖弱的手,道:“姑娘,奴婢說過,您到哪兒去,奴婢就跟到哪兒去。來年梅花盛開,定有良人在您身邊與您踏雪尋梅,窗前夜話,斷然不會教您碧海青天夜夜心。您若不嫌奴婢愚鈍,奴婢依舊陪著您。”

璟嫿心中雖對選秀的事揣揣不安,卻也知道入宮是勢在必行的。因此,她不願再讓墨梅看見她的不安,更不願繼續這個傷感的話題,即拿起手絹拭去眼角的淚,斂起了愁容,佯怒嗔道:“良人與否,自有天定。將來之事,你如何能知?” 她抽出被墨梅緊緊拉著的手,再故作欣慰地笑道:“你總算記住我教你的詩了!不枉為師那麼多年來對你循循善誘,春風化雨。” 說著,她躡手躡腳地走到鸚鵡架前,悄悄地觀察那已然熟睡的鸚鵡,臉上盡是頑皮的笑。

墨梅知道璟嫿不想再說起入宮的事,便也配合著她,笑著打趣道:“那格格心中的良人是誰啊?十皇子?還是十二皇子?抑或是八王?” 見璟嫿杏眼圓睜地瞪了過來,再笑道:“您還藏著那幅小像呢,御花園裡折回來的白梅都凋了,您還不捨得換上新的。” 見璟嫿白淨的臉頰像是染了玫瑰胭脂般,紅嫩嫩的,再走到璟嫿身旁,故意壓低了聲量,道:“奴婢想著,若是指給十皇子,姑娘心裡興許就會好受些吧?再不濟,貴妃娘娘也總會護著您。”

璟嫿別開了臉,悶悶道:“你別胡亂攀扯,我乏了!” 就垂著頭,默默地坐到床榻邊坐下,她看著墨梅放下帷帳,輕聲吩咐道:“明兒你折幾枝紅梅插瓶吧!如你所說,紅梅喜慶。”

墨梅嘴角含著笑,拉好帷帳,把璟嫿的繡花玉髓軟底鞋工工整整地放好,就退到自己上夜的地方睡了。

躺在床上的璟嫿盯著淡雪青色帷帳上繡著的點點金絲長春花,想著入宮選秀的事,頓覺悲喜交加。她確實很嚮往到宮裡去。那逛不完的花園,賞不完的花草,雍容大度,對她百般寵愛的貴妃姨母,無一不深深吸引著她。可是萬一被留了牌子,那就一輩子都出不來了,想再見父母一面更是難如登天。她翻身側躺,把臉靠在蘇繡軟枕上,想起墨梅那句玩笑話;她是與恆禮有過數面之緣,可是人人皆曉他與王妃伉儷情深,她要是嫁過去也只會是個局外人;恆祥瀟灑不羈,不受拘束,還通曉音律,然她對他的了解也就僅此而已;恆祚外表溫潤如玉,可是氣宇昂昂,還隱隱透著一股懾人心魂的凜然正氣,如鷹之飛揚。不過,最教她難忘的是他臨窗而立,望著窗外飄雪時,眉宇間那抹淡淡的孤寂。其實墨梅並沒說錯,若是真留了牌子要被許婚,她情願許婚對象是恆祚,至少兩人有說不完的話,就是不說話,靜靜地看著雪景,大約也是無聲勝有聲。

想到這裡,她唇邊勾起了一抹戲謔的笑,喃喃道:“他有姬妾成群,身邊美人多如雲,豈會稀罕你一個碧玉小家女?身份懸殊,何來良人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