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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貳卷 - 第卅九章 桃花面

冬茉≪朱牆攻略≫  - 发布于2020-04-10 1:34:26pm

其他·同人


自那夜以後,恆祚就再沒來到西配殿。如春打聽回來的消息都只說恆祚因剛接管理藩院,事務繁忙,才忙不過來。起先她也相信這一番說詞的,可是她漸漸發現恆祚正命人修整重華宮的院落,還讓人搭起了花棚,後也常見恆祚身邊的郭畚時時往花房奔走。如此一來,懷瑜更是篤定恆祚心裡有了旁人。她也曾故意在歆亮面前提起這件事,歆亮嘴上雖未說什麼,眼裡卻透著隱藏不住的失落。懷瑜見了倒也暗自放心,便也不執著於這一件事了。

這一日是除夕,皇貴妃笑容滿面地站在承乾宮廊下,看著碧雲指揮著宮人將花房剛送來的數十盆色澤鮮豔的迎春花擺放得錯落有致。此時剛過辰時,金黃色的晨曦照耀在那鮮黃色的迎春花上,更是顯得格外富麗與光彩。

花房總管華公公笑吟吟地走上前來,道:“皇貴妃娘娘,這迎春花雖不如姚黃雍容華貴,可也出落得端莊秀麗。娘娘瞧著可還滿意?” 華公公見她滿面歡喜地點了點頭,愈發奉承道:“奴才們正按官家吩咐忙著培植姚黃牡丹,還有誠親王讓培育的月季。待花都開了,奴才必定給娘娘送來!”

這樣的話,睿和幾乎日日都在聽。她微笑頷首,再扶著華公公的手走到階下,細細地欣賞那一盆又一盆開得密密麻麻的迎春花,道:“官家費心了!” 又隨手拈了朵迎春花在手中端詳,漫不經心道:“西六宮的可都送去了?”

華公公笑著道:“一切按娘娘吩咐,都送了。也按定貴妃吩咐,給翊坤宮多送了幾盆松柏與杏花。”

睿和輕輕地“唔”了一聲,道:“勞你們四處奔波了,如今襄嬪是官家新寵,你們可別怠慢了她!” 說著,她就喚來了碧雲,朝碧雲打了個眼色,碧雲隨即從荷包裡掏出了一把金瓜子遞給華公公。

華公公見狀頓時雙眼瞪大,倒吸了一口氣,忙跪了下來,懇切道:“奴才謝皇貴妃娘娘厚賞!” 說著,還一連磕了幾個響頭,才告退離去。

碧雲拿出手絹替睿和抹了抹手,道:“主子出手還真大方,那金瓜子原是御用之物,您統共就只得了三盒,還給定主子送了一盒,現下還賞了華公公一大把。一點也不心疼。”

睿和微微一笑,淡淡道:“這世間的榮華富貴與身外華物不過是過眼雲煙,放不下,看不淡,就永遠都成不了大氣候。”

主僕倆正說著話,王泉就走了過來,道:“主子,官家來了!”

聞言,睿和雙目含笑地瞥了碧雲一眼。她才一轉身,就見穿著一身暖白色錦緞常服的皇帝滿面春風地走著過來,身上還隱隱約約地散發著一股香氣。她還沒來得及行禮,皇帝就拉住了她的手,柔聲道:“迎春花可還合你心意?”

看著滿院的花開,睿和自然是開心的。她和婉一笑,道:“陛下賞的,睿和自然喜歡。”

皇帝笑著輕攬她的肩,帶著她走進屋內。這樣親近的接觸,皇帝身上的那股氣味就更明顯了。這氣味與那日襄嬪遺留在養心殿裡的櫻花粉絲帕上的氣味是一樣的。那一夜離開養心殿前,碧雲就悄悄地把絲帕帶了回來。細細研究之後,就知道那是一種名為「桃花面」的胭脂氣味。這種胭脂以玫瑰、依蘭花、蘇木、蚌粉及益母草等材料調和而成,常敷在臉上能使面色紅潤若桃花。如此美妙的胭脂,睿和的母家也曾試著為她調配,只不過,當中有一味用料要是拿捏不當,後果則不堪設想......

想到這裡,睿和心中不禁發出陣陣冷笑。

進了暖閣,皇帝見睿和一直沈默不語,便輕輕地把她攬在懷裡,低聲在她耳邊問道:“睿和,是不是朕惹你不開心了?”

睿和回過神來,有些茫然地看著皇帝,見皇帝雙眼盡是一片柔情,忙笑著嘆道:“見不著姚黃,睿和自然意難平。”

皇帝頓時啞然失笑,待止住了笑意,才道:“絕代只西子,眾芳惟牡丹。確實惟有牡丹配得起睿和傾城之貌。” 他見睿和一雙眼半嗔半怒地望著他,心一動,邊輕輕吻著睿和髮際,邊道:“可這迎春花也不錯,小巧玲瓏卻不失端莊嬌媚。花時色與香如此,花後娟娟更可人。時機不對,你別不開心。”

睿和安穩地靠在皇帝的肩上,想著與他相處多年仿似夫妻般的情分,一顆心似乎被窗外的徐徐春風軟軟一擊。她伸手攬住皇帝的頸肩,笑意盈盈:“何人不愛牡丹花,占斷城中好物華。睿和就是只愛牡丹。”

皇帝看著她的如花笑靨,寵溺道:“疑是洛川神女作,千嬌萬態破朝霞。朕還記得曾說過你翩若驚鴻,婉若遊龍。” 想起了年少時的美好時光,皇帝不禁嘆了口氣。半晌,才溫柔道:“牡丹尚在培植中,朕實在無能為力。你說說別的,看看朕能否圓你心願。”

睿和俯在皇帝的肩上,臉上掛著些許得意的笑。良久,她掙開皇帝的懷抱,坐直了身子,沈沈道:“陛下,今日除夕,睿和難免思念宮外家人。十郎大了,不再環繞膝下,小妹育有一女......”

未等睿和把話說完,皇帝就大笑道:“你要是喜歡,把她接入宮小住亦無妨。弘毅並非外人,你無需顧慮,只要不耽誤選秀即可。”

睿和笑顏逐開地投入皇帝懷裡,樂呵呵道:“謝陛下恩典!”

另一邊廂,襄嬪在翊坤宮看著花房送來寥寥幾盆的迎春花,和那一盆又一盆綠茵茵的松柏,心中是又氣又恨。皇帝下了朝之後就先來了翊坤宮,她滿懷希望地再次問起冊封禮的事,無奈皇帝卻只是顧左右而言他,似乎無意讓她行冊封禮,就連她的月例銀子,也都還是按照貴人的規矩。旁人只見她的翊坤宮裝潢華麗,宮人又多,根本不知她連打賞宮人的銀兩都拿不出手。偶然說起,人人都只說那是因為皇帝崇尚節儉,所以才會縮減了月例,可偏偏承乾宮的那位雖只是皇貴妃,卻處處享盡皇后的待遇,送禮打賞,出手極為闊綽。一想到明日起就得到承乾宮晨昏定省,她心中更是恨,怒道:“來人!給我把這些礙眼的松柏都砸了!”

不料,她身邊的一眾宮女太監卻不約而同地跪了下來,齊聲道:“主子息怒!” 平日近身侍候的宮女更嗑了一個響頭,道:“主子,定貴妃娘娘說了,那松柏是皇貴妃娘娘的一片好意,官家方才來的時候還誇好看,可萬萬不得砸了。若真砸了,那可是對官家,皇貴妃大不敬啊!”

襄嬪正氣不過來的時候,就聽門外的太監來報說定貴妃與安妃來了。她一聽了「安妃」這二字,更是一肚子的氣。安妃是她從前居啟祥宮時的主位,她原以為自己封了嬪,便可以同安妃平起平坐,卻萬沒料道大封六宮時竟也晉了安嬪為安妃。她正氣著,就見定貴妃與安妃走了進來。 她惟有斂起臉上的不悅,恭敬地向二人行禮:“定姐姐、安姐姐安!”

定貴妃含笑望了眼周圍一盆又一盆的松柏,才悠悠道:“襄妹妹同安!” 隨後與身旁的安妃交換了個眼神,繼續道:“知道花房的人來過,本宮便同安妹妹過來一飽眼福,松柏長青,不知是否合妹妹心意?”

襄嬪有些不自然地道:“謝定姐姐關懷,一切都好。”

定貴妃把她眼裡的不甘都看在眼裡,卻也不說破,只是微微頷首“唔”了一聲,道:“松柏雖說無花無果,可卻終年青翠,真真是好東西。妹妹可別辜負了皇貴妃娘娘的一片心意。” 接著又對安妃道:“安妹妹,你說是不是?”

安妃有些鄙夷地看了襄嬪一眼,笑道:“定姐姐所言極是!歲寒,然後知松柏之後凋也。松柏確是極好的!” 隨後又望了眼一旁色澤粉嫩的杏花,道:“滿階松柏綠,一片杏花香。如此美好景色,可見皇貴妃娘娘對你青眼有加。”

定貴妃聽出了安妃的弦外之音,見襄嬪一臉茫然地看著安妃,似乎聽不明白安妃所說的話,一時禁不住便拿起手絹掩口竊笑。良久,才道:“安妹妹說話總是這般文縐縐的,妹妹莫要見怪!本宮瞧那杏花雖不似桃花豔麗,亦不似寒梅清冷,卻格外溫潤和婉。” 接著似乎想起了什麼,忙“哎呀”了一聲,道:“官家讓如意館畫師畫了十二幅宮訓圖,還賜了御筆匾額。翊坤宮可不就是《昭容評詩圖》與「懿恭婉順」?妹妹可別辜負了官家對你的一片期望啊!”

襄嬪聽得臉上一陣青一陣白的,那《昭容評詩圖》說的就是唐代上官昭容詩才了得,偏她不通詩文,這分明就是在諷刺她。許久,她才悻悻然道:“定姐姐說得是,妹妹不敢負官家聖恩。”

定貴妃“唔”了一聲,似笑非笑道:“這話說回來,若論詩文學識,後宮裡還有誰及得上文貴妃與安妃呢,卻也只有皇貴妃娘娘最得聖心。” 她頓了頓,看了眼襄嬪敢怒不敢言的模樣,再道:“好了,本宮與安妃還得到寶華殿上香,就不久留了。明日元旦闔宮晉見,你頭一回到承乾宮請安,可別遲到壞了規矩啊!” 說完,就挽著安妃的手離了翊坤宮。

襄嬪面色蒼白的站在原地,雙眼空洞無神地望著定貴妃與安妃慢慢離去的背影,忽地發現自己在這宮中,竟沒有一個可以說話傾訴的對象。

定貴妃與安妃緩步走在宮道上,想著襄嬪被自己氣得說不出話來的模樣,心中更是十分暢快,臉上的笑意怎麼樣都隱藏不住,見走在身旁的安妃嘴邊也掛著淡淡的笑意,便輕拍了一下她的手,道:“怎麼樣?我說的良禽擇木,不錯吧?”

安妃望著眼前悠長的宮道,想起與襄嬪同住時受盡了白眼,如今也算是苦盡甘來了。她雖有些不齒定貴妃巴結皇貴妃的行為,可是無可否認,想在後宮生存下去,都必需有個可依附的大樹。她淡淡笑道:“是啊,若不是皇貴妃,我此時恐怕還在啟祥宮含羞忍辱。”

定貴妃閒閒一笑,道:“松柏無花無果,耐風雪寒,放在男兒身上就是極好。可咱們後宮女人最忌諱就是無花無果,風吹雨打,且讓她慢慢熬著吧!” 她與安妃相視一笑,再道:“杏花又是怎麼回事?”

安妃恬然一笑,道:“杏花雖美好,可結出的杏子極酸,杏仁更是苦澀。如若人如杏花,開頭美好,結局潦倒,又有何意義?” 說著,她嗤然一笑,再繼續道:“今日滿階松柏綠,一片杏花香。明日恨無千日酒,空斷九回腸。”

定貴妃恍然大悟地“喔”了一聲,驚道:“那也太不吉利了!我寧可是凌霄花,易生長,又耐蔭。”

安妃但笑不語,心中忽然想起一句詩:「托根附樹身,開花寄樹梢;自謂得其勢,無因有動搖」。誰都希望自己是拂雲花,高攀入雲,只可惜不是人人都有這種命。在這宮裡,只要稍不留神,隨時都會成了委地樵,任人踐踏。她不願成為柔弱苗,卻也身不由己,無能為力。

翌日一早,天還未亮,文貴妃就已經來到承乾宮侍奉皇貴妃梳妝更衣。

此時,睿和正坐在妝檯前對鏡戴著金鑲東珠耳環,透過鏡子看見文馨走了進來,即轉過身,笑著道:“來得可真早,碧雲才正要替我梳頭呢!” 說著,就示意文馨坐到自己身旁。

文馨卻逕自走到睿和身後,接過了碧雲手中的象牙梳子,手勢嫻熟地替睿和篦髮。

睿和忙伸手捉住文馨的手,道:“你如今已是貴妃,怎好讓你替我梳頭?還是讓碧雲來吧!”

文馨掙開了睿和的手,笑道:“我成了貴妃,可姐姐仍舊是姐姐。況且姐姐如今是皇貴妃,位同皇后。官家也說了讓咱們日日晨昏定省,妹妹不過是遵從官家的旨意罷了。姐姐還是讓我來吧!”

睿和無奈地輕嘆了口氣,由著她繼續替自己篦髮。睿和望著鏡中溫婉的文馨,心頭頓時一暖,溫聲道:“從來後宮晨昏定省也都是嘴上說說罷了。不過是姐妹們來了,鶯鶯燕燕聚在一堂家長里短。如今也就你把「晨昏定省」這四字當真。”

文馨邊仔細地替睿和戴上內務府新製的點翠嵌珠寶五鳳鈿子,邊笑道:“妹妹不過是想趁熱鬧前與姐姐說說體己話。”

睿和拿起妝奩裡的一管螺黛,邊描著眉,邊嘆道:“女人多的地方是非也多;耍心眼,掉眼淚,扮笑臉,說是非。唱起戲來比南府戲班子還要厲害。官家是嫌我從前太悠閒了,現下是存心不讓我耳根清靜!”

文馨無奈地點了點頭:“誰說不是呢!後宮女人平日無事就愛嚼舌根,空穴來風,無風起浪,唯恐天下不亂。往後姐姐的承乾宮恐怕就是是非集中之地了。” 半晌後,她忽然想起了什麼,道:“對了,姐姐的外甥女快入宮了吧?”

睿和邊往頰邊抹了點胭脂,邊漫不經心道:“初五入宮。宮裡那麼多好戲,也該讓她多看看。” 說完,她眼裡多了一抹黯然與不捨。看著璟嫿,就會讓她想起未入宮時的自己。她縱使有萬分不捨,卻也無法不把璟嫿推上那個位置。

文馨看出了睿和隱藏在眼底的無奈,即把手覆在睿和微微顫抖的手,字字堅定地道:“姐姐的外甥女即是我的外甥女。我會與姐姐一同護著她,不讓她受絲毫委屈。”

睿和反手回握了一下文馨的手,眼裡的黯然瞬間消散全無,取而代之的是無比的堅定。她邊戴上點翠珍珠寶石護甲,邊道:“待杏花結果,我也是時候該修一修芍藥,給長春騰地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