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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貳卷 - 第五十七章 杜若情

冬茉≪朱牆攻略≫  - 发布于2020-04-17 11:07:47pm

其他·同人


璟嫿的心跳頓時漏了一拍。自相識以來,恆祚從來不會以這樣的語氣與她說話,她說不上自己是喜歡還是厭惡,就覺得自己一張臉燙得很,心跳也一直不斷地加速。她別開了頭,不敢對上恆祚的目光,細聲道:“元宵家宴才見,何來許久不見之說?遙遙一望,恆祚哥哥莫不是把我給忘了?”

恆祚萬沒想到平日裡古靈精怪的嬌俏表妹,害羞起來竟如此令人怦然心動。他怔怔地凝視著璟嫿,許久,才道:“那日你說「縱我不往,子寧不來」,想來你必然知曉那詩的下半句。”

璟嫿倒吸了一口氣,稍稍抬起雙眼,微微含笑地睨了恆祚一眼,道:“我並不知。”

恆祚深深地凝視著璟嫿的雙眼,興味十足地笑道:“當真不知?”

璟嫿低頭暗笑,纖長的睫毛像那振翅欲飛的蝴蝶般不停地抖動,無辜道:“確實不知。”

恆祚強忍住已到了嘴邊的笑意,斥道:“就讓你素日裡少看些戲文閒書。須知業精於勤,荒於嬉。如今你玩物喪志,把正經詩詞都全忘了,那可怎麼好?”

璟嫿一雙清澈大眼無辜地眨啊眨的,委屈道:“你就愛訓斥我。早知如此,我便不來白受委屈了。” 說罷,她把頭垂得低低的。

恆祚忍俊不禁道:“挑兮達兮,在城闕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若按詩中所言,我倆已是多年未見。可不正是「許久不見」?”

璟嫿聽了暗暗吃驚,絲毫未想到恆祚會說出這樣的話。半晌,才“撲哧”笑道:“許久不見,恆祚哥哥怎變得油嘴滑舌了?當真是士別三日,即更刮目相看。所幸我今日依言前來,否則來日再有相見之時,恐怕也就是「相見不相識,笑問君從何處來」了。”

恆祚臉上掛著輕鬆的笑,語氣卻是無比認真:“你忘了?我曾說過,倘若兩情相悅,兩心相知,即使相隔千里,也能於夢中相見,你我斷然不會相見而不相識。”

璟嫿沒答話,只是默默地踱步到欄杆前,把整座紫禁城的景緻盡收眼底。站在城樓上俯瞰紫禁城,無論是高高築起的朱牆,或是富麗堂皇的宮殿;不論是高高在上的皇族,或是身分卑微的灑掃太監,皆如螻蟻般微小,如塵埃般微不足道。彷彿所有令人困擾的流言蜚語與後宮那些見不得光的齷齪事都不再重要,渾水也不再污穢,沾染不了她一絲一毫。她勾起一抹亮麗的笑,轉身對恆祚道:“恆祚哥哥,我有一物正想贈與你。” 說著,她從袖裡拿出了那枚麒麟香囊,雙手遞給恆祚:“前陣子閒來無事繡了枚香囊。雕蟲小技不如宮中繡娘心靈手巧,還望恆祚哥哥莫要嫌棄。”

香囊乃隨身之物,閨閣女子絕不輕易將親手縫製的香囊相贈。璟嫿此舉的用意,無疑是向恆祚表明自己了的心意。

恆祚怔了一下,雙眼定定地凝視著璟嫿,好半晌才鄭重地從璟嫿手中接過香囊。他看著香囊上的麒麟,笑道:“竟是麒麟?” 見璟嫿笑著點了點頭,他揚了揚眉,語氣有些曖昧:“麟之趾,振振公子。是讚譽我仁厚有德,還是祝福我早得麟兒?” 他嗅了嗅那香囊,道:“好香。彷彿是......杜若?”

璟嫿輕快頷首,臉上依然是她慣有的那抹明媚中帶點狡黠的笑。這樣笑,既讓人忍不住動心,同時卻也讓人捉摸不定。

恆祚見她不答話,只好默默思忖璟嫿於香囊之中置放杜若的用意。他飛快地想著璟嫿曾與他說過的話,而近日最令他印象深刻的便是那句「我今生寧可成鬼,也不願為妖」。他隨即揚起了一抹瞭然的笑,吟道:“山中人兮芳杜若,飲石泉兮蔭松柏......是山鬼?”

璟嫿的眼裡閃過一絲笑意,可是很快就消逝了。她撇了撇嘴,不置可否道:“那麼輕易就被你猜中,也未免太無趣兒了。”

山鬼是屈原筆下的《九歌》中美麗又多情的女山神。她不顧道路艱難,依然堅守與情郎的約定,到約定之地與情郎會面。她左顧右盼,依然等不到情郎。天色晚了,她只好失望地回到住所,望著窗外風雨交加,心中無比哀怨。

恆祚凝視著璟嫿,暗忖了片刻,有些小心翼翼道:“山鬼實為山神,因非正神,而被稱為山鬼。有說宋玉筆下之巫山神女乃《九歌》之山鬼。「既姽嫿於幽靜兮,又婆娑乎人間」,正是你閨名。難道不是嗎?”

城樓上的風特別大,吹得璟嫿微微發涼。她攏了攏身上的披風,隨意地撥著被風吹散的鬢髮,笑道:“適才不還說我玩物喪志?一個玩物喪志的懶怠之人,如何明瞭你這番宏論?你說得再多再好,也不過是對牛彈琴,可惜了。”

恆祚瞅了璟嫿半晌,方才道:“你放心。”

璟嫿怔了一下,雙眼閉開了恆祚的目光,道:“恆祚哥哥何出此言?你這話無頭無尾的,聽得我一塌糊塗。你倒是說說我如何不放心了。” 說完,她有些不自然地望向了遠處的瓊樓玉宇。

恆祚望著璟嫿的側臉,嘆了口氣,道:“你為何總是口是心非,對我總是閃爍其詞?你當真全都不知嗎?莫非一直是我一廂情願,素日都在你身上用錯了心意?怨公子兮悵忘歸,君思我兮不得閒。君思我兮然疑作,思公子兮徒離憂。難道真是我會錯意?” 說著,他從袖中拿出了一個錦盒,遞到璟嫿手中,繼而道:“璟嫿,我們就別互相折磨了。你撫心自問,你是否全然不知我待你之心,而我有否負了你待我之意。我說過了,父母之命,我無從違抗。翠雲館雖有女如雲,卻匪我思存。可你不信。你若信了,也放心了,又豈會無故病倒?”

璟嫿聽了那麼一番話,如轟雷掣電,心中似有千言萬語,卻又無從說起。她有些顫抖地打開手中的錦盒,內裡是那塊壺形玉佩和兩卷字畫,她把錦盒放到欄杆上,再打開了字畫,赫然竟是那幅《石榴雞鳴圖》,雖已經畫師修復,可依然能看出曾被蹂躪的痕跡。她原以為自己不會再見到這幅畫了,她撫著畫上斑駁鮮豔的色彩,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那是她的心事,更是認識歆亮之前,只屬於她與恆祚二人的單純與美好。她心中有股說不出的酸楚正往她的四肢逐漸擴散,而視線也逐漸變得模糊。她微微仰起頭,雙唇顫抖著似乎想說些什麼,卻怎麼也發不出聲。

恆祚有些慌亂地伸手替她拭去臉上的淚:“別哭。”

璟嫿靜靜地任由恆祚替她拭淚。

“歆亮的事,雖非我本意,卻因我而起,是我對不住你。你快別哭了,哭花了臉可怎麼好?”

璟嫿忙別開臉,避開恆祚的手,胡亂地抹去殘留在臉上的淚,嗔道:“你趁我午睡,便出入我閨房如入無人之境,如此張狂之舉,豈擔得起「振振公子」四字?你就是個登徒子!”

恆祚啞然失笑:“登徒子不好嗎?難不成你也同那市井俗人般認為登徒子乃好色之徒?登徒子之妻蓬頭挛耳,齞唇歷齒,旁行踽僂,又疥且痔。如此醜婦,登徒子仍心悅於之,且與之育有五子。倘若登徒子真是個無恥好色之徒,何以仍守著糟糠之妻,而不休妻另娶?”

“你……!”

璟嫿瞪了他半晌,才心有不甘道:“我當真不該前來赴約,來了不僅未見著子充,反倒見著狡童,簡直是自討苦吃。”

恆祚望著璟嫿的背影,嘆了口氣,拉起璟嫿的手,道:“生氣了?” 他放開她的手,走到她身前,雙手極為輕柔地握著她單薄的肩,正要開口說話的時候,一陣微涼的春風再次吹起,吹得璟嫿禁不住打了個寒顫,可是瞪著恆祚的雙眼仍舊是滿滿的傲氣。恆祚見狀笑道:“這兒風大,我們還是回去吧!” 說完,也不理璟嫿的反應,就牽著璟嫿離開。

璟嫿極為詫異地望著恆祚,想抽出被他緊握的手,奈何自己氣力不及恆祚,又加上看見了恆祚看似溫和的目光裡那一絲不容人抗拒的堅持,她心裡一時驚喜參半,便也漸漸忘記了掙扎,任由他牽著走去。她總覺得,今日站在眼前的這個恆祚似乎有些不一樣,可是她又說上究竟是哪裡不一樣。這樣的他,少了分文人雅士的溫潤氣息,多了分令人臣服的強勢與威嚴。她望著他的眼神也不自覺多地多了幾分仰慕。

二人一前一後,沒有說話,只是不快不慢地往承乾宮的方向走去。隨從則在後邊不近不遠的跟著。

經過御花園時,璟嫿看著滿樹盛開的桃花,聽著林中燕子的聒噪聲,忽然想起了一首關於女子出嫁的詩。她一張隨即臉染上了引人遐思的緋紅色。她也不記得自己究竟是什麼時後開始魔怔似地愛上了《詩經》與《樂府》中那些關於男女情愛的美妙詩句,更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開始沈迷於那些有違禮教的話本與戲文。

璟嫿加快了腳步,跟到恆祚身側,並在恆祚望向她時,朝他綻放了一抹略帶羞澀的笑。


“氣消了?” 恆祚停下了腳步,注視著璟嫿。

璟嫿也不避開他的目光,大大方方地對他對視,小聲道:“是消了。”

恆祚有些尷尬道:“我那日並非有意冒犯。墨梅曾要把你喚醒,是我見你睡得安穩,一時不忍,才阻止了她。不想卻冒犯了你,我向你賠個不是。”

璟嫿漫不經心地“哦”了一聲,逕自往前走了幾步,再指著不遠處假山旁的桃花林,有些羞赧道:“我過兩日就要回府了。恆祚哥哥,你折枝桃花贈我可好?”

恆祚有些怔怔地瞅著璟嫿,只覺自己的心正一寸一寸的變得柔軟。他應了聲“好”, 隨即折來了枝開得正盛的桃花,遞給璟嫿。他望著那棵桃花樹,笑道:“果真合了恆祥那句有花堪折......” 話還未說完,他似乎領悟了什麼,一回過頭,就對上璟嫿含笑的雙眼。

“璟嫿?” 他難以置信道。

“恆祚哥哥不明白嗎?” 璟嫿狡黠地笑道:“桃花灼灼盛開。你真的不明白嗎?”

璟嫿那麼一說,恆祚就更確定自己沒有會錯意。

何以結恩情,美玉綴羅纓。
何以致叩叩,香囊系肘後。

她雖與他置氣,卻也一直默默地回應著他熱烈的情感。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於歸,宜其室家。」

耳邊燕子吱喳聲再次響起。

恆祚深深地凝視著璟嫿,堅定的語氣一字一字道:“定不負相思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