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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貳卷 - 第六十二章 春燕 下

冬茉≪朱牆攻略≫  - 发布于2020-04-20 12:01:35am

其他·同人


面對皇貴妃赤裸裸的嚴厲質問,宣妃如刀刃般的目光,還有文貴妃與安妃的袖手旁觀,襄嬪頓覺像是有芒刺在背般難受。她一雙細長的柳眉緊緊地蹙起,手不自覺地絞擰著手絹,似乎正思考著該如何答話。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才見她深深地吸了口氣,顫聲道:“多燕私會侍衛確實不對,可嬪妾曾聽人說什麼知好色而慕少艾,多燕貌美,翟侍衛挺拔,可謂是佳偶天成。皇貴妃何必這般疾言厲色?”

安妃聞言猛然抬頭,吃驚道:“襄嬪妹妹這是助長歪風,與為虎作倀又有何區別?還望妹妹慎言!”

襄嬪一臉茫然地望向安妃,不解道:“既是凡人,那難免有七情六慾。再者,宮女年少,其中不乏面容姣好之人,便是動了心思,也是人之常情。原是你情我願,能讓宮人有個依靠盼頭也未嘗不是件好事。安妃如此慌張謹慎又是為何?”

文貴妃笑道:“這就奇了。還記得妹妹說「男女之大防」。怎麼到了自己宮人就成了無傷大雅的「慕少艾」?莫非妹妹先前是信口開河,存心誣陷?” 她望了襄嬪一眼,再揚起一抹極為溫婉的笑,道:“可這話說回來,襄嬪與皇貴妃無冤無仇,自襄嬪有孕以來,皇貴妃更是百般照拂。襄嬪知書達禮,乃溫良之人,焉能行此以怨報德之事?想來必是我胡思亂想,胡言亂語,差點還污了襄嬪賢名,當真是不該!”

宣妃不以為然道:“文貴妃,你與她說那麼多做甚?這種興風作浪的好事之徒,你便是說得天花亂墜,也不過是對牛彈琴罷了。” 她嫌惡地睨了襄嬪一眼,哼道:“皇貴妃與文貴妃心慈耳軟,本宮卻是個鐵石心腸之人!如今你宮裡奴才闖下彌天大禍,你休想三言兩語就唬弄過去!本宮今日非要治你御下不嚴,管事無能之罪!文貴妃既說你不知宮規,本宮今日便好好地同你說一說,務必讓你明明白白!宮女乃後宮內院之人,不得離開後庭;侍衛乃前朝官員,即便是輪值當差,也不得擅離職守,否則便是擅闖後庭。前兒還在此大放厥辭,拿男女之大防說事,敢問襄嬪,宮女與侍衛衣衫不整地於御花園假山之內私會,又有否恪守男女之大防?九公主與十公主尚未出閣,尤其是十公主,年幼柔弱,最受不得驚嚇。這齷齪不堪之事要是讓十公主撞見,受了驚嚇,莫說當奴才的能否擔當得起,便是襄嬪你於養心殿前脱簪待罪,跪個十天十夜,亦擔待不起!” 她似笑非笑地瞅著臉色蒼白的襄嬪:“本宮說得如此明白,你可聽清了?侍衛犯事,自是要回稟皇上。然宮女犯事,自當是交由皇貴妃處置。而你,縱容奴才,禍亂宮闈,該當何罪?”

襄嬪猶自不死心道:“宣妃姐姐言重了。多燕與翟侍衛私會,自然是他們的不是。可宮女侍衛同為俗世中人,有情欲之念也是情理中事。況宮裡亦有將宮女許配與侍衛之例。宣妃姐姐何必滅絕人欲?”

此言一發,眾人皆驚。

宣妃瞪了襄嬪許久,氣得說不出話來;文貴妃與安妃交頭接耳地在說笑;睿和則似笑非笑地瞅著襄嬪,教人看不出喜與怒。如此一來,襄嬪竟漸漸得瑟,滿面是笑地對上睿和的目光,道:“皇貴妃娘娘,嬪妾所言也不無道理吧?”

睿和挑了挑眉,疑惑地“哦”了一聲,笑道:“孔夫子言,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年少男女互生情愫原不是什麼十惡不赦之事。本宮也確實曾為宮女與侍衛許婚,自然不會滅絕人欲。然孔夫子亦有說,人藏其心,不可測度。美惡皆在其心不在其色,欲一以窮之,捨禮何以哉。人有情欲,自然是能理解的,可即使如此,也不可忘了應有的禮數。若說今日多燕與翟侍衛不過是因相互有意而多說了幾句話,本宮尚且可以網開一面,便是成全他倆也未嘗不可。可這二人有否謹守禮數,大夥兒心知肚明。襄嬪,這其中道理,你可明白?”

宣妃“噗嗤”一聲笑道:“襄嬪怕是連孔孟都分不清,皇貴妃與她說《禮記》做甚?” 再對襄嬪冷笑道:“一言以蔽之,咱們是沒有尚未出嫁即破身的道理。此二人白日宣淫,穢亂宮闈,罪無可恕!”

襄嬪心頭一慌,竟口不擇言道:“宣妃姐姐這般咄咄逼人又是為何?多燕原是承乾宮出來的人。她如今壞了規矩,焉知不是受人唆擺?我就是運氣不好,才得了這被承乾宮攆出來的無用下賤之人。保不齊我還是為人所害,何罪之有?”

睿和失笑道:“本宮原以為葉家嫿姐兒已算是伶牙俐齒了,不承想襄嬪卻更勝一籌。當真是人外有人!本宮今日也算是大開眼界了!如此說來,襄嬪是疑心多燕與人勾結,企圖對你加以陷害?若真如此,襄嬪打算如何處置?”

襄嬪看也沒看多燕一眼,只是盯著自己手中被擰得皺巴巴的手絹,低聲道:“該怎麼著便怎麼著。左右我宮裡是容不得這種寡廉鮮恥的賤人!” 説罷又低聲嘀咕道:“ 憑什麼我翊坤宮就得接收不為承乾宮所容的人?”

睿和淡淡地“嗯”了一聲,緩緩道:“按宮規,宮女與人私通可是重罪,一旦罪成便無回頭之路了。本宮貿然行刑也恐欠妥當,暫且先打三十板子,再送到慎刑司去吧!至於翟侍衛......” 她暗忖了片刻,才道:“一併罰入慎刑司,待本宮回稟官家,再由侍衛處處置。” 說完,即揚了揚臉,讓人把翟耀桓帶下去,隨後又深深地望了臉色慘白的多燕一眼,笑道:“襄嬪以為如何?”

襄嬪想也不想,即冷冷道:“皇貴妃做主便是。這賤婢的事,一概與我無關!”

睿和也不理會一直哭喊求饒的多燕,只是笑著應了聲“成”,即吩咐幾位體型彪悍的掌刑女官把多燕拖下去打板子。

不料,那多燕竟也是個剛烈性子的。掌刑女官向來以兇悍凌厲著稱,雖只是下人,但因在宮裡資歷深厚,就連一般的嬪妃也都要禮讓三分,更別說是犯了事的宮女了。可多燕非但毫無任何畏懼之色,還拼了命地嘗試掙脫掌刑女官拿著粗麻繩準備綁人的手,嘴裡直喊著“皇貴妃娘娘饒命”,奈何睿和不為所動。眼見那掌刑女官就要硬生生地把她拖到殿外去行刑,她竟像是豁了出去般,痛喝道:“襄嬪娘娘你便是這般過河抽板,絲毫不念主僕之義嗎?襄嬪,你這個自私虛偽的小人!你不得好死!”

襄嬪雙眼閃過一絲慌亂,大聲怒道:“你這下賤的娼婦!竟敢口出惡言,侮辱本宮?” 隨后再望向睿和,顫著聲逼問道:“皇貴妃,此婢以下犯上,你打算坐視不理嗎?”

宣妃卻像是發現了什麼似的,忙道:“且慢!” 又冷冷地瞟了襄嬪一眼,再對睿和道:“皇貴妃,這婢子所言之事像是與襄嬪有關。未免使人含冤,咱們何不仔細問問?” 隨即吩咐掌刑女官把多燕放了,問道:“你說的過河抽板,究竟是怎麼回事?”

多燕又怨又恨地望了襄嬪一眼,抹了抹臉上殘餘的淚痕,朝宣妃俯身一拜:“多謝宣主子相救。” 才絮絮道:“奴婢與翟侍衛確實有私,人證眾多,奴婢無從抵賴,甘願受罰。襄嬪娘娘早知此事,卻存心包庇,還望宣主子明察!” 隨後再朝端坐在紫檀木寶座上的睿和拜了拜,道:“皇貴妃娘娘恕罪!奴婢自知罪孽深重,全憑皇貴妃一絲憐憫,才得以保全至今。奴婢如今罪不容誅,必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見睿和輕輕地點了點頭,才緩緩把整件事情的前因後果全盤托出。

原來,襄嬪孕中本就肝火旺盛,加之心緒不寧,到了夜裡多夢易醒,思慮難眠,白日裡也就愈發心火旺盛,焦躁易怒。故此,翊坤宮裡的宮人們時常無端受氣,卻無處申訴。多燕身為三等宮女,更是受盡了不少打罵羞辱。正因如此,多燕經常挨不住打罵,偷溜到御花園去閒逛散心。那一日,她正躲在假山後整理衣裙,竟就碰上恆祚與璟嫿在交談。多燕回到翊坤宮時,襄嬪見她仍如往常般紅光滿面,唇角含笑,一氣之下,便又折騰了一頓。多燕一時經不住打,且素知襄嬪與皇貴妃不睦,遂把在御花園裡所聞之事相告。

襄嬪聽了以後,臉色慘白的怒斥道:“你這卑鄙無恥的娼婦!你含血噴人!”

多燕抬起下巴,一無所懼地望著襄嬪,冷笑道:“我是無恥。自我入宮以來所行下的無恥之事也非一樁半件了。可襄嬪你又是什麼品行高潔之人嗎?你嫉妒皇貴妃得寵,記恨葉家姑娘對你不敬,才拿十皇子與葉家姑娘説事,還要鬧得人盡皆知。你作不實之詞,毀人清譽,又是何等高尚?” 說完,她匍匐到睿和的腳邊,連磕了幾個響頭,道:“事已至此,奴婢不敢妄想能得娘娘寬恕,只不願見娘娘受流言之困。” 說著,她舉起右手,慎重道:“奴婢對青天起誓,奴婢今日所言,句句屬實,絕無虛假。若有半句虛言,奴婢必遭五馬分屍,族人則遭天打雷劈,代代不得好死!”

襄嬪氣得渾身發抖,瞪了多燕許久,咬牙切齒道:“生死自有天定,你我凡人如何能知?以此賭誓,可見不真!” 隨後,忙對睿和懇切道:“皇貴妃,此賤婢狐媚成性,所說的話不足為信!”

宣妃冷笑道:“她所說的話是否可信,皇貴妃自有分寸。襄嬪,你懷胎不易,還是善自珍重的好!”

文貴妃則捂著胸口,像是受了驚嚇似的,怯怯道:“女子清譽重於性命,況今選秀在即,若有差池,便是株連九族的大罪。襄嬪造謠生事,毀人清譽,豈非存心置人於死地?” 她臉難以置信地望著襄嬪:“襄嬪,你好狠的心!寧國公府與你素無往來,你何至於狠毒至此?”

安妃亦附和道:“平日裡瞧著不過是心直口快,不想竟能如此陰毒。真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睿和蹙著眉,雙眼微微泛紅地凝視著襄嬪,雙唇顫抖著說不出話來,好半晌,才啞著嗓子道:“襄嬪,我雖不若先皇后賢慧,卻自問不曾薄待於你。我究竟於何處開罪了你,令你生出這許多怨懟。若真有不是,你且與我說來便是,為何要陷我親妹與母族於不忠?你這是......這是......” 她的呼吸逐漸變的急促紊亂,遲遲無法把話說完。碧雲忙把茶奉上,再輕輕地拍著睿和的背,口中直道:“主子息怒,切莫傷了身子!” 她好不容易理順了呼吸,才幽幽嘆道:“我今兒總算明白何謂人無傷虎意,虎有害人心。我便是把承乾宮圍得如鐵桶一般,也防不住有人暗中放箭!”

襄嬪怒不可遏,竟衝上前刮了多燕一個耳光,罵道:“好你個買主求榮的賤婢!那些事分明是你說與本宮的,如今竟成本宮的不是了?” 她發狂似的大笑了幾聲,指著泫然欲泣的睿和,冷笑道:“好厲害的皇貴妃!你從來就是什麼良善之人,又何必惺惺作態?我一直得官家寵愛,又懷上龍胎,你怕是早已恨毒了我吧?你在我宮裡究竟藏了多少細作?你安的究竟什麼心?你這般用心良苦地步步算計,苦苦逼害,便不怕自己落下個殘害嬪妃的罪名嗎?”

睿和雙眼含淚地望著襄嬪,哽咽道:“逼害?襄嬪,我何曾逼害你了?宮女內監一向由內務府分配,我焉能干預?況我已位至皇貴妃,儼如副后,我何必嫉恨於你?再者,葉家姑娘乃我親外甥女,我以她的清白閨譽作為賭注,稍有不慎,便毀其終身,隨時都有眾叛親離之險。即使事成,我與葉家主母手足之情亦難保全,官家亦會對我有所猜疑,保不齊日後還會生出不少嫌隙。如此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損人不利己之事,我犯得著嗎?”

襄嬪完全說不出話來,瞪了睿和好半晌才冷哼道:“你總有你的說辭!”

宣妃有些慵懶地輕蔑道:“得了!孰是孰非,本宮與其他姐妹瞧得清清楚楚!” 隨後即收起了臉上的嫌惡之色,關切地對睿和道:“皇貴妃,此事涉及十郎與葉家姑娘清譽。茲事體大,還得及早回稟官家才是,切莫又心慈手軟,姑息養奸。”

睿和微微仰起了頭,閉上了雙眼,硬是把眼淚逼回眼眶之內,一手扶著額頭,無力道:“是該稟明官家。可我乏了,頭疼得厲害,實在折騰不起。此事便交由文貴妃與宣妃處理吧!” 說著,便扶著碧雲的手往寢殿走去。

宣妃等人離了承乾宮後沒多久,京城即無聲無息地下起了雨。這雨斷斷續續地由傍晚下至深夜,一時間,整個京城都被籠罩在一片由朦朧細雨編織而成的縹緲白紗之中。

寢殿裡,已換了身紫藤灰色絲緞暗紋寢衣的睿和慵懶地斜倚在鋪了一床半舊青緞暖墊的紫檀木美人榻上聽著碧雲絮絮地說著從養心殿打聽得來的消息。

文貴妃在離開了承乾宮後,即命人到翊坤宮去把多燕的寢室搜了一遍,也確實搜出了不少她與翟耀桓私相往來的證據。當中像是書信、荷包、腰帶、鞋襪等的自是不在話下,另外竟還發現了枚長凊隨身佩戴如意紋玉佩,再加上宣妃身邊的嚴嬤嬤與小俐子的供詞,也算是坐實了這二人私通的罪名,雙雙都被罰進了慎刑司受刑罰,罪成與否,還有待皇帝與內務府及侍衛處商議。

碧雲見自己說了半天,可睿和卻依然半闔著眼,一句話也不說,心下一急,忙道:“主子,您信多燕所言嗎?奴婢瞧她言之鑿鑿,不像是胡亂捏造,況她也沒必要誣陷襄嬪。可官家為何不曾怪罪襄嬪?莫不是仍心存疑惑?”

睿和懶懶地睜開了眼,輕笑道:“私通可是死罪,襄嬪卻不聞不問。如此涼薄之人,絲毫不顧主僕情分,多燕想碰個魚死網破也不無可能。雖說多燕無須造言捏詞,可襄嬪終究是個主子,又懷著皇嗣,總不能全憑一個罪奴的片面之詞便草率定罪。官家心懷天下,要顧忌的事也多,自然就不能如此輕率。”

碧雲明瞭地點了點頭,後又道:“可主子為何推託不理六宮事務?您讓文主子暫理也就罷了,竟還便宜了永壽宮那位。您也不是不知宣主子瞧不上那位,您此番安排,往後又不知要生出多少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