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纳纳小说网
白昼
黄昏
黑夜

【BL】 - 【清水BL】悼の鑽戒

知黠≪隨筆短篇集≫  - 发布于2017-09-06 11:07:28am

其他·同人


高掛的點滴瓶猶如計時沙漏,一點一滴倒數著你即將流逝的生命。病床上陷入昏迷的你像個熟睡的孩子,可當我在你耳邊輕聲說話,你的嘴角總會微微上揚,蝶翅般的長睫毛也跟著顫動。我知道你是聽見的,只是無法像從前那樣,以低沉感性的嗓音回應我。

我擰乾濕毛巾為你擦臉,雙手碰觸那日益深陷的兩頰,心仿佛被凌遲般痛了一遍又一遍。你平靜的臉忽然扭曲得厲害,是疼痛在作祟,可惡的癌魔又毫無預警地襲擊你了。

你病發的次數越來越頻密。耳畔傳來令人揪心的呻吟聲,看你兩道眉緊緊地擰在一起,身體斷斷續續抽搐著,我不得不承認自己做錯了。我不該違背你當初的意願,自私地想要留住你,罔顧你苟存延喘所需承受的痛楚。

「張醫生,我想讓余傑盛停止接受一切治療。」

天曉得我耗費了多大的力氣,才能一字一句清晰地,對你的主治醫生說出這句話。

「請問楊先生,您與病人是什麼關係?」

張醫生依照程序問話,我愣了一下,決定據實回答:「他是我的伴侶。」

他的眼神閃過一絲詫異,隨即又恢復平日的面癱:「您可以出示結婚證書嗎?只有合法的伴侶,才可以幫病人做決定。」

他不是明知故問,而是要我知難而退。在這個國度裡,只有男女結合是合法的。至於我們,即使愛得再深,也無法獲得一紙婚書,更沒有資格在生死關頭為另一半做出選擇。這個道理,早在四年前我就明白了。

當年那場車禍,你第一時間趕來,想為腦部受創的我簽下手術同意書,卻被他們以相同的理由拒絕。十萬火急的當下,他們還死守著配偶必須是異性這種蠢觀念,冷靜如你,也忍不住當雖然場發飆。雖然事後你對我輕描淡寫地敘述,我卻能感受到,當時騎著機車到鄉下把我奶奶接來簽字的你,是多麼地慌張、多麼地焦急。

如今換我,體會這種心情。想為親愛的人做些什麼,卻一一被世俗的制度擋在門外。我後悔了,要不是在你清醒時,一再反對你想要終止各種療程,安寧離世的心願,你就不必承受著無止境的煎熬。

剎那間,一個念頭閃過腦海。我湊近你耳邊,告訴你,我想親手送你一程。你那缺乏血色的唇,頓時泛起淡淡的笑意。你不假思索地答應,反而令我莫明心酸。

放手之前,我想好好與你告別。

「阿盛,給我張開耳朵聽清楚,這是我第一次,也是最……最後一次說……」我深呼吸,嘗試讓自己保持平靜,因為我希望以最流暢、最完美的方式對你說:「我愛你。」

當我說完這三個字,你的眼角釋出淚。我們從來不說肉麻的甜言蜜語,沒想到初次說與聽的當下,會是如此的激動。

我輕撫你的臉,在你額前印下告別之吻,告訴自己,是時候了。我右手緊緊握著你,左手放在氧氣罩上停頓了很久、很久。我猶豫了,捨不得就這樣讓你走。

突然,你的手指動了,輕輕拍著我的手背。每當我遇事猶豫不決,你總會以這個動作給我力量,讓我堅持下去。了解你的心意不變,我唯有尊重。捉緊氧氣罩,我閉上眼睛,拖著顫抖的手將它拉開。

睡吧,你不會再痛了……

我輕撫你的胸口,看著它因呼吸困難而頻繁起伏,接著逐漸轉緩,最後終於靜止。心電圖儀器發出心跳停止的警示音,重複訴說著一個殘酷事實:我、失、去、你、了!

我想發瘋亂叫、歇斯底里大哭,然而所有情緒像是被封鎖了,一滴眼淚、半點聲音都擠不出來。我下意識把氧氣罩蓋回去,一直一直呆呆地望著你,直到醫生出現為止。

你被醫生宣告生命結束的第三天,所有繁文縟節完成了,你化成我懷裡的一罈骨灰。經過忙碌的葬禮,回到空蕩蕩的房子,你的一顰一笑不斷浮現在我腦海中。同時,我也感覺眼睛好熱,鼻水也快流下來了,不知道是不是隔壁飄來的咖喱味太嗆了。

日記本記載著你走過的痕跡,我從最後一頁讀起,迫切想知道你走著最後一段人生路的心情。然而,那一篇不是日記,是你寫給我的遺言。

「我走了,別太難過。我會以另一種形式留在你身邊,將你戒指的鑽石換成『我』就行了。」

看著這段無厘頭的文字,仿佛你還存在著。以前你也常說晦澀的話來考我,如今在我眼前的卻只剩一團空氣。

「看不懂就不猜了,對吧?別說我沒提醒你,不思考會提早患上老人癡呆症狀。給你提示,答案藏在你最嫌棄的禮物裡。」

看完第二段,我努力抵抗蠢蠢欲動的淚腺,以後再也聽不見你的揶揄聲,只能反復讀著這一段來紓解對你的思念。

你送的禮物我都喜歡,怎麼會嫌棄?我想了好久,才記起那份奇怪的禮物。四月十四日那天,你送我一本科學雜誌,說是慶祝黑色情人節。當時我心裡很納悶,我們連真正的情人節都不在乎,更何況是其他月份的。況且,我向來對數理不太感興趣,你是知道的。

大略翻過藏在床底封了塵的雜誌,我赫然發現第十六、十七頁之間夾著一張支票,還填了不小的數目。你能告訴我,這些錢是否有特別用途嗎?

拿開支票,我的目光被第十七頁圖里大大的藍色鑽石吸引住了,它的名字叫Dead Diamond。查了十幾次英文字典,好不容易把整篇文章看完,我終於明白你的心願。其實,那也是我的心願。

親自將你的骨灰送到目的地之後,我無時無刻期待著你回到我身邊的那一天。

即使引頸盼望的日子過得特別慢,最後還是讓我等到了。漂亮的成品呈現在我眼前,我將它捧在手心,想到那是你的骨灰在高溫下壓縮而成的閃耀藍鑽,臉上不覺掛了兩行淚。

我按照你的意願,拆除了情侶戒上原有的鑽石,把「你」鑲上去。不想把你套在無名指上,於是我以白金項鏈穿過戒指,小心翼翼地戴在我的脖子上。

戒指垂到了胸口,而閃爍亮麗的你,正好停駐在我的心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