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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天 - 第三十八天

Whichonemi≪妳的记忆≫  - 发布于2018-02-08 5:31:40pm

都市·爱情


二零一七年七月三日,难得一见的晴天。

天空放晴,原本一直躲在屋檐下的鸽子全都跑了出来到处乱飞。这是我们学校的特点,鸽子泛滥。不管你走到哪里,都能看到地上那一坨又一坨的鸟屎,想避开都难。但到现在为止我还是没听过有谁那么倒霉,被鸽子拉屎拉到自己身上。

除了鸽子,我们这里有时还会有蜥蜴、水牛以及蛇之类的动物出现,简直就像是动物园一样。

现在时间为十四时,刚上完课的我推着欣欣,准备去找这学期有教我们的讲师。这件事情经我们商讨下来,决定还是得和他们说清楚。前一个星期我扶着她上课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开始问问题了,现在推着她肯定会有更多问题。

我们和讲师约好的时间是十五时,就是说我们还有一个小时左右的时间到处闲逛。然而,我们现在位于礼堂后方,看着一头牛发呆。不,看着牛发呆的只有我而已。欣欣的话……

“这样如何?”

她把手上的画拿到我面前让我看。

该怎么说呢,这画,怎么那么的好啊!

这并不是因为她是我伴侣才做出的偏心评论,而是真心觉得她的画真的非常的好。一些平常没有人会在意的细节她都画了出来,牛尾巴那种毛茸茸的感觉她都画了出来,这不上艺术大学真的很浪费啊。

“感觉很好。”我接过她的画赞叹道。

然而,听到了我的赞美,她似乎不是很高兴。她把铅笔放到嘴唇上,眼睛来回的往画与牛之间看,最后摇了摇头。

“还不是很好……”她叹了口气说道。

强迫症吗?我倒是觉得画得很好的。

“画板给我,我要重新画一张。”她伸出手,向我讨回她的画板。

说是画板,其实也只是一本A4大小的白纸张,大概有五十张吧。已经被欣欣画掉半本了,大概过不久又会托我去买了啊。

其实我不是很想出门,不管什么时候都好我都比较喜欢待在家里。晴天也好,阴天也好,我都想老老实实地待在家里。或许应该说,待在室内。因为除了家里以外我待得最久的地方是咖啡厅了。

“很闷对吧?”她突然问道。

闷?是有点闷。毕竟什么都没做的我只是看着一头牛发呆。我除了写书以外就什么都不会了,惭愧啊……

“是有点闷。”我说。

“对不起,让你陪我在这里乱来。”她苦笑着说。

“说什么啊,反正我们还有时间,慢慢来。”我说。

“不用了,”她指着前方无奈地说:“它走了。”

那头牛优哉游哉地往它右边走去。那是通往学校大门的方向,大概是吃饱了想要走了吧。

这管理层的经济算盘打得实在够响,允许放牛人带牛进来吃草,还能省一笔除草的费用。

“走吧,去办公室等呗。”

我这么说着,推着欣欣往办公室走去。

这一整天我就只是推着她到处走。因为坐着轮椅的关系,我们连脚踏车都没得骑,所以,我是从宿舍那里开始把她推到这里来的。徒步行走到学校大概就花了半个小时左右,累死人啊……

来到学校还得面对羽灵,我是觉得蛮尴尬的。毕竟我答应了欣欣的告白,感觉有点过意不去但她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异样所以也就算了。也不能说没有异样,比起之前,她对我的玩笑话少了很多。当然,那是好事,谢天谢地她终于放过我了啊!

想着这些事情之时,我们来到了办公室那里。说是办公室,其实也只是位于教学大楼的一个角落而已。这一栋教学大楼有两层,上下总共有两个不同的部门,我们讲师的办公室通常都是在楼上的。

把她推上楼,走到了一个不会挡到他人的角落以后再那里稍微休息一下。

虽然这几天都是这么过的但这也太累了吧!她也不算是很重啊。身高一米六五但体重只有四十七而已,这在体重指数里是过轻的,所以为什么还是会这么吃力?轮椅的重量?还是什么?

“我太重了吗?”她拉了拉我的衣服说。

“干嘛这么问?”我问。

“看你喘着气所以就……”

“没事,有点累而已。”我挥了挥手说道。

妳这身材出去外面说自己太重肯定会被人围殴的,嗯,肯定。

“话说回来……”她歪着头疑惑地问:“……我们在这里干嘛?”

看来是已经忘了我们得找讲师啊……

“我们和讲师约好了,今天下午三点见面。”我耐心地解释。

听完,她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点了点头,然后看着天空。

“我以为接下来还要上课。”她突然说道。

是因为我们还在教学大楼的关系吗……

“我以为妳记下来了。”我说。

“记下什么?”她转过头来,疑惑地问。

刚才说而已现在就忘了?这未免也太夸张了吧?

“开玩笑的啦。”她笑着说:“我记忆力还没差到那种程度。”

“别拿这种东西开玩笑啊……”我无奈地说。

“哦你们来了啊,”身后突然传来讲师的声音:“等一下,我进去收拾一下就可以了。”

这是个非常年轻的讲师。听他说是在这里毕业然后直接就在这里当讲师的,当然,这些都是在班上说的,碰巧是她的学术顾问所以应该没有找错人。

在他的办公室前,待他收拾完毕以后我们才被叫进去。办公室看起来十分的整洁,文件被有条理地摆放在门边的架子上。架子旁是办公桌,上面有着几份资料,大概是教学用素材。办工作靠墙,墙壁正中央是一面窗户,往外看的话可以清楚看见走廊以及对面屋檐的一群鸽子。

“你们找我做什么?”他打开电脑,点开了欣欣的学生资料以后问。

“我们来干嘛?”欣欣疑惑地看着我问。

“你们不知道的话来这里做什么?”他板着脸问。

“我们是来告诉你关于她的情况的。”我指着欣欣说道。

讲师听我这么说,仔细地打量欣欣。

“脚受伤了?”他问。

听讲师这么说,欣欣慌了。难免,她一直以为只是没办法自由控制双腿罢了,痛楚什么的还是会有的。但她误会了讲师的意思,以为是在说她的脚受伤了。

经我解释以后讲师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欣欣也才放下心中大石。

然后就这样花了几个小时与讲师讨论事项以及之后的报告应该怎么办。其实这才是我们找他的重点。推着轮椅什么的很简单就能解释清楚了,但要在其他人面前报告自己的资料对于记忆力受影响的她来说是一件极其困难的事。

自从她把自己的部分交了上去以后就一直提醒自己一定要记得做简报,然后硬逼着自己每天都读上几遍。

但就算如此,她还是忘了其中一些东西,就比如说,最重要的那一个部分她忘了是什么。对于此,我曾上奏过,说既然记不到就不要勉强了,直接找导师说清楚自己的状况然后免除上前报告的必要。然而,过于自负的她拒绝了。

‘我不想拖累他人。’

她是这么说的。但也得考虑到自己的处境啊……

“我和他们讲了的话一定不给的……”讲师摸着头烦恼地说。

这是他的冲突。不说的话会违背职业道德,说了的话就没办法让欣欣为所欲为。这里说的为所欲为,是指她乱来、硬撑之类的,并不是大闹。话说回来,这几个礼拜我陪着她上课时并没有看到她做出什么令人讨厌的动作。

她上课的时候总是非常地专心,并不会像其中一些很喜欢谈天的人一样一直说话。只是有时候难免会遇到问题,她又不好意思打断导师所以会转过来问我。

“可是如果我突然间说我不做简报的话组员的负担会很大的……”她担心地说道。

到头来,她还是只会担心其他人,而不会顾虑自己的状况。要真说的话,这是多愁善感的她的缺点之一。

“欣欣。”我拍了拍她的肩膀说:“别让讲师难做人。”

“可是……”她似乎还有什么东西想说,但她想了一会儿,闭上了嘴巴往一旁看去。

她这是在闹脾气了啊……

“那么讲师,这件事请暂时不要说。”我说:“我和她说清楚以后会再联系你的。”

“这样啊,就先这样咯。”他无奈地说:“回去以后好好照顾自己,以后改变心意,愿意接受治疗的话请务必通知我。”

与他道别以后,我推着欣欣走到了楼下。路上她一句话都不说,我怎么叫都不应。

我大概没有描述过这个地方。学校里有这么一个地方,那是一条差不多一米宽的走廊,左右两侧都是一片草地。那里很常可以看见一种白色而且脚很长的鸟类。

我把她推到那里以后停下了脚步。

“欣欣。”我唤了她一声。

她很明显是听到了的,但不知怎的她并没有回应。

其实我是知道。她大概是生气了,生气什么?生气为什么我们都一意孤行,不听取她的意思。

“生气了?”我明知故问。这种事情还是得让她自己说出来。

“我想回去。”

“妳不说清楚以前就不能回去。”

“那我不要你帮!”

她赌气地说着,开始自己推了起来。然而,她非常用力地推了一阵子才移动了那么一点点。这样下去她推到晚上后回不了家。

我实在看不下去了,于是趁她把手放开的时候走向前推着她走。

“停,停下来!”

“要听——”

“你们每一个都一样!”她大声地喊,“每一个,每一个!爸也是、妈也是、讲师也是,现在就连你也是!为什么每一个人都要替我做决定?为什么每个人都一意孤行?现在是怎样?我的话就不重要吗?我的决定就那么差吗?就这么不值得听取吗?”

我,并不知道应该给予什么回应。她刚说的,大概是已经蕴藏在她心里许久的话。这么长久以来,我们这些所谓‘外人’一直都在‘帮助’她做决定。我们把自认是好的、正确的选项挑出来,然后摆到她面前说这是妳能做的。但,真的是这样吗?

我反复地思考着这件事,然而,我并不知道答案是什么。明明只是二选一的选择题,‘对’与‘错’之间选出自己觉得是正确的一个。但是,一旦我把她纳入考量内的话,答案的界线就开始变得模糊不清。

“你说啊!”她转过头来瞪着我说。

我给不出答案。我的思考方式不允许这种矛盾存在。

“我……”即使如此,但我还是尝试着说些话:“……对不起。我只是想要帮妳减轻负担。因为妳记忆力受损,很难记得发生了的事。我实在不忍心看妳每天都捱到三更半夜,只为了记着一小部分。然而,真正到了做简报的时候妳一上场却又忘记。我不想妳在那之后一直自责。”

我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这是我第一次,不顾一切把心里的想法说出来。这些话并没有经过脑子。我想到什么,就说什么。我并不期待她会谅解,我并不期待这会导致什么事情发生,我什么都不期待。终究,我为何要说出这番话呢?我不知道。

我原本可以一意孤行,和她打冷战,通知讲师让他跟着他的想法去做。但我却不想要这样的结果。与其说我不想要,倒不如说我心里某处在拒绝着这样的结果。

“对不起……”她用力地让轮椅转向。面向我以后她低着头,握起我的手:“我,我因为自己的任性,破口大骂。”

我察觉到手背上有泪水滴下来的感觉。然而,我什么话都说不出口。

“明明……”她抽泣着说:“……明明大家只是想要帮我,可是,可是我却擅自扭曲大家的好意,我……我……”

“没关系。”我把她的头抱到自己的怀里:“妳说的没有错。我们是不应该什么事都替妳做主。我们总是以为我们的决定对妳来说是好的,并没有考虑到妳怎么想,这是我们的错。所以,对不起。”

说完,她开始用她的手捶打着我的胸膛。

“人家认错的时候就不要道歉了嘛……”

“妳是在说什么啊?”我笑着问。

“所以……”她推开我,双眼泛着泪光看着我问:“……现在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就,就我接下来应该要怎么办啊。”她鼓起双颊说:“你说了一大段话不就是为了让我听话吗?”

“不了,这次就让妳决定,我只会从旁协助。”我这么说着,把轮椅转了半圈让把手面向我然后推着她走。

“不能增加其他人的负担。”她说。

“但是如果妳硬撑,到最后上场的时候忘了所有的东西,会害他们被扣分的。”我说。

“啊……”

我的话把她送入了沉思。

面对‘让他们全盘接手但是有点压力’以及‘硬撑但是有机会害他们被扣分’这两个选项,她不知道应该怎么做才好。

“嗯……你怎么这样……”她无奈地说。

“我怎样了?”我问:“这是妳必须考虑到的一件事情。”

“好嘛好嘛。”她说:“照你们说的去做嘛。”

“这样真的好吗?”

“只能这样了不是吗?”她抬起头说:“被扣分的话他们大考就更加有压力,不是吗?”

想开了呢。

“好,那么我回去就通知妳的学术顾问。”

“嗯,谢谢。”

唉,不管我说多少次她还是一直向我道谢。算了,这算是她的性格之一,多说无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