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鬼夫人在这巫山已待了不知几个甲子。除了起先几年,肉体凡胎的夫君尚未身陨之时,后来的时间她都是孤身一人度过。
湘水二神常来探访,可她心中却依然空落落的,尤其看见二人有情人终成眷属,更令她触景伤情。湘水二神知晓了他们的到来只会令她更为神伤,后来探访的次数也就少了。
多年来,伴随山鬼夫人的,只有一只她夫君送她的文狸。文狸因为常年伴随在她身旁,多少沾染了一些灵气。虽不能修成人形,寿元却得到延长。
她夫君逝世后不久,她还救来了一头通体赤红色毛发的豹子。她本欲将其放生,赤豹却不愿意离去,而且她总觉得赤豹与她有些牵引,便将其留了下来。
所幸有文狸和赤豹,她才不至于太过孤单寂寞。尽管她常在夜深人静之时,思念那已有多年不曾造访巫山的大风大雨。
山鬼夫人,也就是曲顼葵,她初到巫山附近落脚时,巫山还不叫巫山。当时,她并不知道可以做些什么,只是待在巫山附近的村落里,悬壶济世,偶尔为有缘之人解惑。
她听说不少村民失踪,便亲自走入深山一探究竟。
她已非完璧之身,道行跌落,原以为日后难再通灵,却在路过曾经的河岸时,见到了河伯。
“拜见河伯大人。”
“与你说了多少次,不必拘礼。”河伯无奈地叹口气,指了指身边的黄衣青年,道:“这位……你认得吧?”
曲顼葵打量了黄衣青年一眼,诧异道:“他、他是崇华麾下的大将!可……”
“嗯,他肉身虽死,我却护住了他的魂魄,司命带不走他。”
曲顼葵似懂非懂,接着问道:“他现在是……是神明?他和崇华一样?”
河伯摇头,解释道:“非也。这孩子与我有渊源,是我求东皇收留他的。他现在昆仑山礼魂尊者。”
“礼魂尊者?”曲顼葵想了想,便想通了。“河伯大人是带他来解这漫山冤魂之怨气的?”
河伯满意地点头,曲顼葵道行不比从前,脑子却还是挺好使的。
“曲顼葵,你与我昆仑山有缘,东皇欲将此事交付于你。事成之后,定有重赏。你可愿意?”
“什么?”曲顼葵难以置信,道:“我如今可能还不如一般灵巫,何以担此重任?”
“礼魂尊者本是征战沙场的大将军,通灵巫术什么的,他并不了解。我虽是天下河川之神,终究非此行道,东皇又繁务缠身。你虽然道行不再,该懂得却也都懂,恰巧又与我昆仑有缘。你说,这任务还能交托于谁?”
河伯难得长篇大论地解释,曲顼葵听得一愣一愣,却也明白河伯此行并非询问,而是通知,因此便接下指导礼魂尊者的重任。
也因为此次任务,在她寿元将尽之时,大司命便修改其命数,东皇将其升格为凡界地祇——山神。
曲顼葵并未有对此感到多么欢欣,那能够动摇她的人已经不在。他曾问过大司命和少司命是否有她夫君赵棠的消息,二司却摇头说天机不可泄露,只提点她,他们情缘未尽,或有再续前缘之可能。
赵棠弥留之际捎人带来遗言,让她等他回来。
她不懂。
等?等得到吗?
奈何桥边一碗孟婆汤,她还等得到他的归来吗?
二司之提点,无疑是对她那些困惑的解答——等。等他。等他回来。
就这么撑过了几个甲子。她为赵棠制作的魂灯,那在几个甲子前灭过一次的魂灯,在她外出归来时,无因由地亮了。
她愣怔地盯着那魂灯,直到身后传来脚步声。她满怀期待地回头,却只看到一直伴随着她的赤豹。
她有些恼怒,吼道:“那等是你点亮的?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你……”
她气得说不出话,眼泪控制不住地流下,心里仿佛被千刀万剐一般。身为一方地祇,她的双腿却已无力支撑,整个人跌坐在地,泣不成声。
赤豹缓缓想她走去。她听见脚步声,大吼:“你出去!我不想见到你!出去!离……”
她来不及把话说完,下巴突然被人抬起。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却能够认出眼前人就是她日思夜想了几百年的人!
她以为自己魔怔了,产生了幻觉。抬手抹掉眼泪,看了看那人,又看了看四周。
赤豹……呢?
“找什么?还是你希望我一直维持妖兽形态?”
是他!是他的声音!是那个她日思夜想的人的声音!
“赵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