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退后了几页。
她看著層層棟棟的高樓之上的太陽,看到恍神。
最近的天氣很奇怪,中午會有大太陽,下午就開始下雨,而且一下下到早上去。
她站在鑒識中心的大門前發愣,突然,背部受到撞擊——哪個不長眼的開門沒看到老娘站在這裡——天氣太熱,把她想發飆的心都融化了。她默默地回過頭,看見是誰的時候吃了一驚,「荷茉?」
雙手叉腰的短髮女孩這才注意到她這裡,但只是淡淡地瞄了一眼,然後低下頭拖著被熱得要死不活的身軀緩緩走來。路過玫亞時輕輕地丟了一句:「無可救藥的舅控。」
「那是什麼鬼……你來這裡做什麼啦?」沒事做的玫亞立馬跟了上去,決定和這個人一起殺時間。
林荷茉弱弱地瞥了眼跟過來的玫亞,「美羊羊你也是鑒識?」
那殺千刀的老大!
玫亞表示好氣好氣。
她家老大是到處跟人分享這綽號啊!
老實說,她家老大根本就是警局的交際花,喜交好友到走到哪裡都能跟別人聊到交換號碼的地步。法官律師書記官就不說了,有時候紅燈區的老闆、老闆娘也和衛揚很熟!
所以衛揚一帶隊慣例搜查那些地方的時候,個個都是配合到讓局裡所有人大跌眼鏡。
她家老大嘴賤,但是不得不佩服那驚人的社交能力。
可是玫亞還是心情不暢快,她知道「美羊羊」是那個卡通裡面最漂亮的粉紅羊,可是到底跟她哪裡像啊?她才沒有那麼誇張地愛美好嗎!
傳都傳了,就像潑出去的水收不回來,玫亞也沒去糾正對方,反正林荷茉不是那種說了就會照做的人。
「你到底來這裡做什麼啦,難道是拜託了哪位鑒識幫你做什麼事情嗎?」除了這個玫亞還真是想不到有什麼可能性,難道是有了個當鑒識的男人?
不,不可能。
林荷茉可是到處放聲說自己要做華麗麗的單身貴族,怎麼可能突然就轉性了啊?
「我小學的同學把一個舊物送到我家裡,總覺得有什麼問題所以去找阿凱看看。」
林荷茉口中的阿凱玫亞也認識,是位很有能力的鑒識人員,而且還是工作狂,總是在休息室裡留宿。每次見到對方那憔悴的模樣玫亞都覺得他遲早會過勞死。
既然林荷茉都說了,那玫亞就順著話題繼續問下去,「什麼東西啊?」
「手錶……你幹嘛跟過來,沒事做嗎!」天氣熱火氣也變大了,林荷茉指著跟著她走了好長一段路的人,搬出這人唯一會怕的對象恐嚇她,「小心我跟小尹打小報告!」
雖然不能理解為什麼自家已經有四十歲的舅舅,尹皓宇會被眼前的女孩叫成小尹,但玫亞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舅舅一向站在我這邊。」
她只差說出「有種你去講啊」這種話來。
玫亞那神氣的表情讓林荷茉覺得多看一秒都辣眼睛。她氣憤地轉過頭,走起路來多了幾份力,狠狠地踩著石灰路當發洩,「我不管你了!」
她們一路吵吵鬧鬧,最後來到的地方是一家郵局。
林荷茉瞪了玫亞一眼,氣鼓鼓地推開玻璃門。頓時,冷氣撲面而來,空氣涼涼的不會太冷,也足夠讓腦子降溫了。
她來到櫃台前,那裡只有一對身穿制服的男女,女性正在應付另一位客人,所以林荷茉找上了那個男人,開門見山地說明瞭來意:「我找韓泰民。」
那個男人領來一位長得有點小帥的青年,頭上還戴著棒球帽。青年開口就說:「妳比我想象的還要遲找到我。」
他就是那天的快遞員,韩泰民。
林荷茉忍住不翻白眼。之前她都在查張靜的下落啊,她還為此在那個同學會上半路落跑嘞!
還好那群同學沒有第二攤來佔領她家!
「你是誰、和張靜又是什麼關係?」
韓泰民拿下帽子。林荷茉這才發現對方的頭髪居然是帶點紅的褐色,也不知道是染的還是天生的,在他們這些黑髮東方人群里很明顯。
他又重現戴上帽子,不過這次是將帽子反扣在腦袋上,「如你所見是這家郵局的打工仔,還有……我是靜的男朋友。」
「張靜是發生什麼事了嗎?」
韓泰民沈默著盯住林荷茉看了好久,最後很無奈地嘆出一口氣,轉身就要離開。
「誒你要去哪裡啊!」
他回過頭來,解釋道:「我先去和老闆請假,接下來的時間我們慢慢聊。」
沒過幾分鐘韓泰民就出來了,他換上了便服,然後頭上仍然頂著那頂棒球帽。
他一語不發地領著兩個女人穿過幾條街,接著上了一層舊樓掏出鑰匙打開樓上最尾的那一扇門。
有點年代的門發出刺耳的聲音。
門打開的瞬間,玫亞明顯聞到了一陣奇怪的味道,令她不禁皺眉,可是旁邊的林荷茉彷彿什麼都沒感覺到啊,大剌剌地走進別人家門。
「有點亂……隨便坐。」
林荷茉在心裡小聲吐槽:這不是有點,而是很亂的程度。
明明是客廳,可是一堆衣服跟各種物品被翻箱倒櫃過的樣子。
還好沒什麼垃圾,不然她立刻走人,管他張不張靜。
韓泰民去了趟廚房,留下林荷茉和玫亞兩人。閒來無事,林荷茉打量起整個空間。
和一般家庭裡面該有的都有,唯一吸引她注意的就是有一面牆上掛著的一個老奶奶和一個小男孩的照片,那大概是小時候的韓泰民。
然後她也看見了電視旁邊一個被相框框起來的相片,主角是長大版的張靜和黑髪的韓泰民。
黑髪……林荷茉心裡對韓泰民多了一份鄙視。
果然那一頭紅褐髪是染的。
她很討厭男人把自己弄得亂七八糟,尤其是那種會在身上穿洞帶鍊子的龐克風,男人就要像小說裡面那英氣逼人的學長啊!
斯文溫柔的男人最有魅力了,像小尹那樣!
韓泰民端著兩杯水回來的時候林荷茉馬上把心收乾淨,正襟危坐地等他開口。
他在兩人面前的桌上各放下一杯水,隨後才在一邊坐下來。「靜她好像出事了。」
果然。
尽管林荷茉还没完全记起约定的内容,但在她印象中那支手表是很重要、非常重要的东西。
「你知道静的工作吗?」
「記者。」她查過,也意外張靜選擇了這個職業。
「那你知不知道,最近有很多小孩被拐然後被虐殺?」
聽見這話的時候,玫亞差點把嘴裡的一口水給噴了出來。她本來沒打算理會的,畢竟她根本不懂事情的來龍去脈,怎料韓泰民居然說到了讓他們一幹人馬頭痛胃痛壓力大的孩童虐殺案上!
張靜是記者,根據可靠消息潛入了某個地方秘密收集資料,可是韓泰民表示已經三個月沒見到她本人,更別說有所聯絡了。
而且前幾天韓泰民收到了一個可怕的東西。
說著,韓泰民從冰箱里拿出……一袋血包,遞給林荷茉看。
「這?」
玫亞從林荷茉手上接過那個血包。那上面不像醫院裡那樣有標注血型和各種備注,就只是乾乾淨淨的包裝。雖然不能肯定裡面裝的就是血,不過液體的顏色渾濁,看來放了有段時間,而且沒好好保養,摸一摸就能摸到一些硬塊。
「是靜的血,我驗過了。」接著,韓泰民在桌上放下一張紙條,「這是跟血一起送過來的。」
A4大小的白紙,那上面用紅色的顏料寫著:
把東西交出來
不准報警。
「靜的父母也收到了類似的東西。」
拿到她們眼前的是一根斷掉的小指。
「過份!」看見東西的那秒,慍色攀上了玫亞漂亮的臉上。
玫亞這句罵得莫名其妙,林荷茉覺得奇怪,問:「怎麼了?」
「我不是很確定,但是這個痕跡不是用刀什麼切斷的。」對著兩個門外漢,玫亞也不知道要怎麼解釋,只好盡力使用淺白易懂的句子,「是用釣魚線之類的東西反復勒緊松開,然後硬生生扯下來的……要有這種痕跡大概需要兩三天的時間。」
「混賬!」韓泰民一拳砸在桌子上,發出很響的聲音,他連續罵了幾句髒話,怒意顯而易見。
「我可能弄錯了,因為我不是法醫。」但是八九不離十,她見過類似的傷口,就在那些死去的孩子們身上。
那些痕跡有的是在手、腳上,有的是在脖子上,所以孩童屍體總是缺幾根手指、腳趾,甚至好幾具身上的內臟器官都被掏空了,更有甚者連眼睛都挖走。
他們為什麼就得經歷這麼殘忍的事情呢?
那麼小的孩子……她閉上眼睛,穩住自己快要爆發的情緒。他們做這行的,往往都要做到最冷血才會對案件有幫助,感情用事而毀事的例子太多,唯有保持冷靜、置身事外才能看清楚事情的真相。
從那臨近崩潰和憤怒的情緒中緩過來,玫亞開口,「你女朋友凶多吉少,真的沒打算報警嗎?」
「我怕她會出事,所以……」
玫亞並不是不能理解對方的想法,要是立場倒轉,她視為「重要」的人發生了這種事,她也會猶豫不報警。
氣氛陷入沈默。
過了半晌,林荷茉才想起寄給自己的東西,「那麼手錶又是怎麼回事?」
「手錶?」韓泰民聞言愣了一下,用了幾秒才回過神來理解然後回答,「靜曾經交代過我如果覺得她不對勁就把東西送給你。我沒看過裡面的東西,原來是手錶嗎?」
「韓先生,如果你堅持不報警的話後果自負,但是我想拿走兩樣東西……或者給我拍張照片也好,我想給我舅看看。」看出韓泰民臉上的遲疑,玫亞補充道:「我舅他是法醫,關於屍體的東西比我們懂得多,而且你沒有好的儀器可以保存它們。我認為我拿走會比較好。當然,你可以拒絕。」
她是真心這麼認為。還有就是孩童虐殺案一點進展都沒有,家屬又不讓解剖,使他們一直處於被動的狀態。加上造成屍體上的傷口的兇器並不特別,多是隨便哪家店都能買得到的工具,根本幫不上什麼忙。
道路的監控也看到快爛了,還是沒有辦法鎖定哪個車輛。
他們也試過那種殺死一千不放過一個的方法,但也是徒勞。
好不容易有個女記者在追這案件,甚至有可能掌握到關鍵線索,絕對不能這麼輕易放過。
「再讓我想一想。」
玫亞剛想要發作,林荷茉就攔住了她,直朝她搖頭要她冷靜。「那拍照總可以了吧?」
得到肯許後,她迅速地抓了幾個角度把東西拍下來,然後將那幾張照片發到舅舅的郵箱上,舅舅沒立刻回應,她看了下時間:2:57p.m.,這種時候舅舅大概在忙吧?
想了想,她又寫上一些情報寄過去。
「那你最近有沒有被騷擾?」
接下來的時間內玫亞不再參與談話,只是一邊喝水一邊聽著內容。
再聊了幾句詳情之後,林荷茉和玫亞就告辭了。
一踏出那個空間林荷茉馬上又覺得熱了。
「奇怪……」剛剛韓泰民的家裡只有風扇,可是怎麼不會熱呢?
林荷茉百思不解,最後索性就放棄思考。就在這時,一股重量壓到了自己身上,她定睛一看發現居然是玫亞!
「死舅控你怎麼了!」中暑哦!
玫亞真的完全失去了意識,把一身的重量放在了林荷茉身上,她使出最大的勁扶住對方——然後她聽見身後響起急促的剎車聲。
她猛地轉頭,看到了白色麵包車門打開後黑洞洞的內部,兩個穿背心的肌肉壯漢拽住她兩邊胳膊,一把把她拖了進去。
玫亞也是同樣的情況。
這搞什麼?
她傻了,對現在發生的事情反應不過來
車子里除了他和玫亞以外還有兩位大漢,外加背對著她在駕駛座的人一隻。
正困惑不已時,車子的拉門再度被打開,林荷茉不敢置信地看著上車的青年,一身的雞皮疙瘩全起了。
韓泰民冷著表情進車,一邊的大漢遞過來一條毛巾,他擦了擦臉,再抬頭時林荷茉以為自己看見的是不一樣的人。
大漢捧著一個黑色的紳士帽,表現得畢恭畢敬的樣子,稱呼「韓泰民」:「先生。」
「韓泰民」拿下棒球帽後接過那頂帽子戴上,收起那一頭帶紅的褐發。
「這真是有趣了。」林荷茉假裝鎮定,眼下這狀況對她這個武力值負數的人極度不利,玫亞清醒著的話還勉強可能逃脫,只剩下自己還想著要偷走根本就是玩命。「那我就再問一次,你是誰?」
「韓泰民」無視林荷茉的提問,慢條斯理地穿上手下拿過來的黑色皮衣夾克,最後為自己雙手套上手套。
脫下「韓泰民」身份的他始終給人一種皮笑肉不笑的感覺。他薄唇輕啓,和之前截然不同的聲音響起——
「我是蔚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