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眼前一片黑暗。
夜了？
汪葬天完全清醒过后才发现自己处于一个不透光的空间，屁股下又硬又冷的感觉大概是躺在石质地板上，周围好像也是石质，只是一片昏暗，一时之间会让人觉得身处黑夜。
然后旁边是宁息，他垂着脑袋在打盹。
居然还睡得着？
汪葬天没好气地笑了下。
肯定累惨了吧？
「就说你干嘛要鸡婆跟过来……」他小声地嘀咕，声量轻到连他本人都没听清自己说了什么。
他摸索着起身，一不小心碰到了放在不远的藏海，一下就把宁息给吵醒了。
宁息难得不啰嗦，只是在汪葬天身上摸上摸下，确认汪葬天没太大问题后松了口气，「阿探，太好了……」
宁息好像哭过一场，声音哑哑的。
汪葬天听在耳里有点心酸，他觉得宁息果然还是笑着好。
现场气氛有点沉重，在遭遇了这种事情的确很难振作起来，生死面前有谁还能谈笑风生？
汪葬天有义务营造出轻松的气氛，他故作潇洒地调侃，「是啊，你学过医真是太好了。」还有加上他一向都有带伤药的习惯，虽然平常都是给老是受罚的宁息准备的，但这次好好地在自己身上派上了用场。
「别贫嘴了……你有什么不适吗？」
汪葬天检查自己的状况，右脚两个血窟窿上敷了药，冰凉凉的感觉不会有什么大碍，然后就是右手活动起来有些吃力。他偏头一看，习惯了黑暗的双眼能够看个大概，他的右手被层层白布包了起来，左手一摸还能感觉到湿润。这他昏迷前没有的伤多半是从半空摔下来时弄的，还能动，应该没断。宁息已经帮他处理过，只是不知道伤势严不严重，他试了好几次都只能勉强活动。
「无碍。」汪葬天道，「那蛇怎么样了？」
「在洞口守着，我们出不去了。」宁息垂头丧气的，很没精神，「都怪我这没脑子的，害你我成了瓮中之鳖。」
「别太自责了，你也是因为我的关系嘛。」情况虽然不太好，但是也没差到山穷水尽的地步。
他想了一会儿，觉得不能再这样坐以待毙了，那蠢蛇迟早会撞破洞口闯进来，到时候肯定就只能做那蛇的盘中餐了。
「宁息，你听我说。」他把藏海交到宁息手上，和对方交代自己的计划，「我要画张符，你帮我争取点时间。我曾经让藏海给你认主，你也没少用过藏海，你知道怎么驱动它的。」
「可是我！」宁息还是不自信，他不认为自己有那个能力。
这该死的自卑感！汪葬天在心里默默啐言。都怪他阿爹三不五时打击宁息，才成就了这样的宁息。
「我相信你。」
他从不觉得宁息没用。
宁息是一直在他身边和他并肩作战的人。
看着汪葬天认真严肃的神情，宁息终于被说服，他接过藏海，说：「我知道了。但我可能撑不了多久。」
汪葬天拍拍宁息的肩，「就一刻钟时间，你行的。」
「我，努力。」宁息做了个深呼吸，这才迈步去洞口的方向，一副壮士断腕般决断的样子。
「宁息！」他出声叫住对方，名字喊出口后自己反而一愣，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宁息以为他伤口出问题了，提着藏海慌慌张张地赶到汪葬天身边，紧张地问：「怎么了？」
「一言难尽。」汪葬天干笑了下，给了对方一个拥抱。他不想太悲观，尽管那头蛇妖的威胁不容小觑，但是他觉得有宁息在的话他可以做到一切。
宁息这个人的存在对汪葬天来说是特别的，他承认他自己有把宁息看低然后以保护者自居，不过他清楚自己心思，他期待与宁息共同作战，不管是大事小事，他都希望宁息在身边陪他一同见证。
就像现在这样。
汪葬天拍拍宁息的背，鼓励道：「宁息，加油。」
宁息轻声回了句，「你也是。」
一战定生死，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老实说汪葬天对他的计划没什么把握，他右手受伤，没办法正确无误、毫无偏差地画出一个大型而且有效的大符，尤其对付这九头蛇的阵必须杀伤力极高而且足够强大。
但他知道该怎么做。
他偷看过地下室里的禁书，其中有一本写着篡改别人阵法的书，如同借力一样的道理。
好在现成的大阵，这里就有一个。
不过这不是件简单的事，很容易弄错就把大阵给毁掉，而且用作封印和用作攻击的符本来就有很大的不同……不行也得行！
他评估了一下自己的灵力，当时救宁息那一下他使出的全力似乎对九头蛇有伤害，虽然不知道伤害多大，毕竟蛇身的黑鳞特别硬，钢铁般不容易击破。
可是他现在还没完全恢复过来。
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那来路不明的大阵上，希望那大阵不是徒有其表。
汪葬天给了自己一巴掌打起精神，之后才拖着脚步走到大阵那边。
他刚才都在专心应付九头蛇，只是稍微留意过这大阵，现在仔细一看他发现大阵和他属性相同，都是雷系。
巧了。
他笑了下，咬破左手手指，以血为墨，哆哆嗦嗦地开始行动。
同属性的话就好办多了。
很快就到一刻钟，宁息喊了声，「阿探！」
汪葬天也刚好完事，只剩下最后一笔。被宁息那么一喊他立刻回头，只见宁息使剑连贯一如行云流水，用起藏海简直比汪葬天本人还流利，加上藏海很有灵性，不矫情脾气好，使用起来负担不大。
重点是比起进攻，藏海更善护主，即使主人像宁息这样灵力低下，也能及时自主张开屏障结界保护主人。
这也是为何汪葬天安心让宁息和藏海去拖延时间。
大蛇固然厉害，但是看藏海被吞还能戳穿蛇脑袋来看，藏海的自我保护更胜一筹。
他阿爹老是说宁息没用，可宁息明明过目不忘，单单耍剑也是出色，若不是宁息他没办法控制灵力，不然他肯定能成为一代传奇！
汪葬天莫名自豪，咧着嘴笑了，补上最后一笔，大功告成，「蠢蛇，过来啊！」
大蛇被挑衅，把嘴长到了极限冲向汪葬天。汪葬天算准时间躲过大蛇的攻击，接着蓄足全力一掌拍向石板，只见蛇身重重撞向那个刻着封印阵法的石板。
「无染心空，律令速达！」
然后，惊雷降下。
霸道强势的电光闪雷夹带着雷霆万钧之势从天空劈下，络绎不绝，打在地上喷溅出无数火花，天雷勾地火，这词字面上的意思此刻就呈现在他眼前。
汪葬天目瞪口呆，没预料到这阵居然有这么大的威力。
糟了！
他离得太近了，会被波及到！
汪葬天想要跑，但是灵力枯竭的反应出现，体力也不行了，他连站着都有些困难。看着越来接近的闪电，汪葬天只好认命地闭紧眼，这次肯定死定了！
就在这时，他突然被人给抱住，鼻间是参染了血气的檀香。
知道来者是谁，汪葬天不客气地回抱对方，忽然就想笑。宁息这家伙，跪多了祠堂衣服上都是香火的味道了。
不知过了多久，周围平静下来。
宁息还抱得死紧不放开，汪葬天拍拍对方脑袋，「够了，天雷停了。」
劫后余生，四周的地形完全变了，石头人俑全数粉碎，土地也都被雷电劈得黑焦，那大蛇被雷劈得四分五裂，体内流出的黑色液体恶臭难闻，隐隐还有股肉熟透了的味道。
大阵的威力超乎汪葬天的想象，要不是宁息及时赶过来用藏海展开屏障，他肯定会受到大阵发动的牵连。
藏海收鞘。
「还你。」
一握藏海，汪葬天就感觉一阵暖流从手心涌向心头，灵力开始慢慢恢复。
他忍不住感叹：藏海是把好剑。
「走吧，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回去。」来找人也没找到，还差点把命搭上，要是重来一次叫他选择，他肯定不会再闯禁地，短短时间内经历那么多次死亡边界的徘徊可一点都不好玩。
宁息习惯性地走在汪葬天后面，发现后者走路姿势有点怪，一拐一拐的，「阿探，你的脚……」
「没事，只是还有点疼。」汪葬天笑说。他其实已经考虑好了这条腿的事情和自己以后的发展方向，要是这条腿废了他不再适合当剑修，那么他改行当个优秀的符修！
他感觉自己挺有天分的。
就在这个时候，他听到了「咯咯」的声音。
瞬间，狂风呼啸。
那一连串咯咯咯咯咯的怪声好像是念什么咒语，汪葬天感觉自己从中听清了几个字，但是风大到让人站不住脚，张开眼睛也很费力，他没精力分心去听清那些内容。
「阿探！」两人离得不远，第一时间就抓住了彼此的手。
「我说了别放手！」汪葬天把人拉入怀中紧紧拥着，负伤的右手用尽全力才把藏海插进土里奋力张起屏障。
妈的，他的灵力不够用了！
强风刮在屏障的声音就好像女鬼用指甲在木板上刮痕，刺耳得很，他只觉得一阵血气涌上口鼻，几乎快撑不住了。
在呼呼风声中，咯咯的怪声从不间断，但汪葬天感觉还听到了一把男声：「——还未到时候。」低沉沙哑的嗓音似乎属于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家，语气充满沧桑感。
他睁开眼，隐约看见了一个人的影子。
模糊的人影，只有一双眼特别清楚，那双眼像被血染过一样整个猩红，眼底的凶残和狠劲毫不掩饰。汪葬天下意识屏住呼吸，只觉得一阵冰冷刺骨的寒意包裹他全身。
——就你吧。
他说。